出面请宗尹帮忙,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问世事。结果宗尹直接吩咐了田沼意次,幕府爽快地拨了钱。从那时我就确定了:宗尹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大有能量。”
“萨摩就需要这样的亲家。”小岛连连点头。
“事不宜迟。把我的右笔(负责抄写的秘书)叫来,我要写信。”净岸院站起身,走到文几前。
上午是将军家治最悠闲的时候。与御台所一起拜了祖先,他顺便去休息间,夫妻俩说说闲话。
广桥坐在下首,全神贯注地煮着茶。银瓶里的茶很快沸了,广桥给两人各斟一杯。
将军家治出了会神,突然说:“萨摩藩的净岸院,你是见过的吧?”
“大名正室新年拜贺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将军大人怎么想起她了?”
“净岸院原是有德院的养女……”将军家治咳了一声。
广桥顿时明白了,那净岸院就是竹姬,权大纳言清闲寺熙定的女儿。熙定的妹妹大典侍局是常宪院(德川纲吉)最宠爱的侧室,大典侍局膝下无子,求常宪院把哥哥家的女儿收做养女,是名竹姬。竹姬先后许了两个夫婿,都未婚早亡,竹姬也在大奥耽搁了下来。
有德院少壮丧妻,曾有意把竹姬迎做御台所。天英院(近卫熙子)坚决反对,有德院只好把竹姬收做养女,又嫁给萨摩藩主做填房。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别说江户,连京都都知道了。
净岸院原是常宪院的养女,也就是有德院的姑祖母,后来又成了有德院的养女,辈分降了sān_jí。按如今辈分来算,净岸院是已故大御所家重的姐姐,也就是将军家治的姑妈。为了维护江户幕府的体面,为了有德院的体面,至少表面要对她恭恭敬敬。
御台所轻轻点了点头。唐国圣人孔子有云: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没必要说出来。
“净岸院为孙儿岛津重豪求娶一桥家的保姬。重豪是萨摩藩主,大概十七八岁吧,其实重豪父亲是侧室所出,不是净岸院的孩子。”将军家治皱起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御台所又点了点头,有什么好说的呢?说是孙儿,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只是丈夫的孙儿罢了。女子出了嫁,真要全心全意为夫家着想?
“保姬我见过,是个秀丽的女孩儿。”御台所淡淡地说。
“一桥家都有好相貌。”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军家治笑得神秘。
“这事老中们不敢说话——毕竟涉及到将军姬君,还关系着御三卿,便呈了上来,请我亲自决定。我当真头痛:净岸院毕竟是姬君,辈分又大,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将军家治喝了口茶,神情有些无奈。
“虽然将军之命谁也违抗不了,但还是私下问问一桥家的好。一桥家正室是太政大臣一条家的女儿吧,十分斯文有礼,可不能让她委屈了。”
“保姬不是正室养的,是侧室的女儿。不过你说得有理,我要寻机会问问。宗尹叔叔是万事不系于胸的洒脱人,不过将心比心,对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一定在意的。”将军家治若有所思地说。
“做父母有操不完的心。”御台所有些感慨。
“是啊。咱们万寿姬还小,今日听了净岸院的事,我就忍不住想:以后给她挑哪家女婿呢?容貌性格家世都得是一等一的才行。”
“家世一等一、容貌一等一、性格一等一……天下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做父亲的人太贪心。”御台所抿着嘴笑他。
“你眼前这男子,难道不够十全十美?”将军家治瞪大眼,做出气呼呼的模样。
“啊呀,请将军大人宽恕。”御台所笑得喘不上气,广桥也笑了。
家世、容貌、性格,将军大人确实是一等一的了。可惜月不长圆花易老,那么好的男子也娶了侧室,再不是御台所一个人所有了。
“咱们万寿姬到底嫁谁?不过我斗胆说一句,就算天皇求娶,我也是不愿的。”将军家治正色说。
广桥的心一下缩紧了,千种有补的话又翻上心头。那个初夏的午后,她和千种有补在中奥园子里聊了许久。他神情闲适,语气也平和,说的话却比鸩毒还烈。之后她按原来节奏活着——按时起床、化妆、换衣、用饭、入浴、休息。
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心里半明半暗,像被灌了毒汁,始终排不出去。武家血脉的皇子在御所里活不下来,大奥也容不下御台所生的男子……多么可怕。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告诉御台所,这剂□□太猛,她一个人误食就够了,不要再害到其他人。
广桥努力想忘掉那一切。不光是千种有补的话,那个阳光炽烈的午后她想一并忘了,像忘记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噩梦。她以为自己成功了,可将军家治话刚出口,广桥立刻意识到她什么都没忘。将军家治为什么不愿把万寿姬嫁给天皇?难道他想说东福门院的例子?说给御台所听?
广桥无力地张了张口,想把话题岔过去,又怕着了行迹,反而引得御台所起疑。御台所不是单纯的孩子,从知道自己再不能怀妊开始,御台所迅速长大了,广桥有时也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能入御所是荣幸啊,姬君做天皇中宫皆大欢喜。”御台所歪着头看他。
“荣幸是荣幸的……”将军家治故意拖着声音,“但京都的饮食太坏了——我可不忍心让万寿姬整日吃腌菜小鱼。”
御台所怔了一怔,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