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的声响,多么风雅闲适。如今想来,也许是古人在砌词掩饰吧——沉吟是沉吟的,到底是寻佳句,还是思旧人呢?唐国也有诗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些诗听起来都有些伤感,广桥勉强笑了笑,正想寻个话题岔过去,御台所又接着说:“似乎提到雨的诗歌都有些悲伤,‘泪落如时雨,行行向袖垂’也好,‘泪流如降雨,水涨三途川’也好,都是把雨和泪并提,至于‘知心唯有雨,所以泪滂沱’就更悲切了——一片痴心只有雨知晓,怎能不难过呢?”
“广桥对和歌不太通……”广桥呐呐地接了一句。
御台所笑着瞥她一眼,“广桥家是名家,哪有不通和歌的道理……罢了,将军说晚上要过来看看万寿姬,你让乳母带过来吧。”
广桥如释重负地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门,御台所又补了一句:“若万寿姬在睡着,先别吵她,等她睡醒再说。”
果真慈母心,想得无微不至,广桥应了一声,悄悄往万寿姬的房间去了。
将军家治来了,因是来大奥闲坐,穿的是最轻便的衣裳:柿涩小袖,腰里绕着宽宽的蓝铁博多带,越发显得身段潇洒。他平日穿的公服太板正,换上麻小袖,陡然添了些市井的fēng_liú气质,更耐看些。
乳母抱着万寿姬,一脸拘谨地立在一边。万寿姬刚睡醒,圆圆的眼里还带着睡意,粉红小嘴嘟了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哭出来。将军家治向她张开手臂,她瞅了他一眼,立刻咯咯笑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让他抱。
将军家治从乳母怀里接过万寿姬,在她乌黑的额发上吻了一下。万寿姬怕痒,缩了缩脖子,旋即皱起鼻子,向他笑了笑。将军家治眉花眼笑地看着她,鼓起腮做了个鬼脸,神情动作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完全看不出是江户幕府的将军大人。
看见他的鬼脸,万寿姬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将军家治忙从怀里摸出个金地葵纹缎袋,取出个绿莹莹的小玩意捧在手里。大约两寸高,玻璃雕出小狗形状,头两侧用黑珊瑚嵌出乌溜溜的眼睛,神态活泼可爱。万寿姬好奇地凑近看,又把它抓在手里研究。
“好看吗?”将军家治笑着问。
万寿姬歪着头想了想,试探着把小狗的头部塞进嘴里。
“啊呀!”不光将军家治,御台所、广桥一起惊呼。
将军家治连忙把小狗取出来,幸好万寿姬只长了两颗乳牙,小狗完整无缺。
“这可不是吃的啊……”将军家治皱着眉头笑了,把小狗放回缎袋里。万寿姬不错眼珠地看着,似乎还想尝尝。
“等你长大一点再给你。这是父亲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将军家治把缎袋装好,又捏了捏万寿姬的脸蛋。
万寿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露出两颗乳牙笑了。将军家治把她送到御台所身边,御台所把她搂在怀里,她又甜甜地笑了,旋即打了个哈欠,似乎又困了。御台所哼着儿歌,万寿姬连打几个哈欠,慢慢阖上了眼。
御台所使了个眼色,乳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把万寿姬接了过来。万寿姬阖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将军家治摆了摆手,乳母默默行礼,抱着万寿姬回房。将军家治在御台所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茶碗,把早已冷了的残茶喝了个干净。
御台所皱了皱眉,似乎忍不住要笑,广桥赶紧开口:“请恕广桥死罪,未提前给将军大人换热茶。”
将军家治不以为意地摇头,“渴的时候冷茶更好喝,一口咽下去,喉咙里都是甜的。”
广桥烧水煮茶,御台所看着将军家治笑,笑得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玻璃小狗我没见过呢。”御台所低声说。
“小时候的玩意,一直收着,不舍得丢。是有德院给的,有二十年了吧。”将军家治有些不好意思。
“玻璃玩器那么脆,难得完好无损。”
“小时候特别喜欢,松岛说我睡觉都要把它压在枕头下,不然睡不踏实。”
“那是真喜欢了。要是给了万寿姬,是不是心疼啊?”御台所故意逗他。
“万寿姬是咱们的孩子。别说是个玩器,就算要九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尽办法满足她。”
咱们的孩子。广桥细细咀嚼将军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突然难过起来。再过几个月,大奥会多两个孩子,但对御台所来说,他们不再是“咱们的孩子”了。他们是将军家治的孩子,但不是她的。
“万寿姬真要月亮,那还真难办呢。”御台所瞟了将军家治一眼。
他低声说:“只能用吉野纸铰一个月亮给她。”
御台所扑哧笑了出来:“可以切一片萝卜渍给她,说是摘下来的月亮,只是小些。”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御台所说得是,还是萝卜渍更像些。”
御台所又笑了,将军家治跟着一起笑。外面依然落着雨,两人温暖的笑把房里的湿气一扫而尽。广桥望着他俩,觉得行灯的光都似乎亮了些。可千种有补的话突然间袭上心头,她又忍不住猜测:这个带着温暖笑容的男子,究竟知不知道大奥那些悲惨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仲间由纪惠那个绘岛生岛电影里,御台所天英院被黑了一把,搞外遇的月光院倒成了白莲花。
其实天英院也苦命,不过后来八代将军吉宗的老婆死得早,她成了大奥女主人,很多人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