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局共有四栋,分为一之侧、二之侧、三之侧和四之侧。一之侧是大奥高级女中和将军侧室们专用,装饰豪华,房间也极宽敞。
说得严格些,大奥里只有将军和御台所是主人,其他都是使唤人,等级不同而已。可是,就算都是使唤人,也分高级和中下级。眼下将军家治没有子嗣,生母又早逝,御年寄隐隐成了大奥的主人。松岛这样的身份,有数名女中侍候,专门照顾她的衣食起居。这些女中被称为“部屋子”,也就是松岛的屋里人。
松岛刚到一之侧前,一眼瞥见一个女中,十四五岁,圆圆的脸上带着稚气,是她的屋里人阿雪。阿雪赶紧停下行礼,手忙脚乱的,有些慌张。
“怎么了?”松岛皱起眉,自己屋里人行为举止不够大方,是给自己丢脸。
“禀告松岛大人,阿花……阿花不见了……”阿雪嗫嗫嚅嚅地答。
松岛呆了呆,旋即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阿雪似乎要落下泪来,轻声说:“阿花颈上的绢绳已戴了一个月,昨晚把一条新绳取出来洗了,今日午后想给阿花换上,可取了新绳来,阿花已不见了……都出去找了……”
“你也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松岛冷冷地丢下一句,径直回房。
松岛在一之侧的住所有五间,分为佛间、起居室、卧房,还有两间拨给屋里人使用。她常呆的起居间约有八帖,淡青天花板饰着银泥唐草纹,靠墙放着只松竹梅莳绘文几。她气哼哼地在蒲团上坐下,皱眉盯着屋角的一只藤编圆笼,笼子漆作绯色,铺着条纹缩缅缝成的垫子,那是阿花的窝。前两日她想着天气暖了,得把垫子换成帛纱的,结果阿花却不见了。
阿花三岁了,是只橙色虎斑猫。大奥女子都爱猫,可阿花特别招人爱,性情温顺,又爱干净。每日松岛回房,阿花总提前到门口迎接,松岛坐下歇息,阿花又跳上膝头,露出雪白肚皮撒娇。松岛有过孩子,不幸早夭,之后进了大奥做乳母,再没有生育的机会。所以她对阿花极宠爱,像宠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她吩咐御膳所日日备上鲷鱼,有时煮泥鳅喂它,还专门安排阿雪照顾,结果阿雪这蠢材还把它弄丢了!
天还没黑,房里已暗了下来。一个女中端着手烛,怯怯地点着了行灯。松岛瞥见门前的奇形唐津烧碟子,更是心如刀绞。阿花乖觉懂事,从不乱叼食物,总在固定的地方进食。她专门挑了只唐津碟子,给阿花做食器,阿花肚子饿了,就会乖乖在坐在碟子前等待。如今天色已晚,该是阿花吃饭的时候了,阿花还没回来。
阿花一般在一之侧玩耍,偶尔去二之侧,见了它的女中都会拍拍它脑袋,告诉它走错了,它就立刻转身向回走。就算女中给它吃食,它只衔在嘴里,叼回它的碟子里再吃。阿花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会一去不回?
天完全黑了。侍候松岛的女中大都去找阿花了,只剩下一名年纪最小的。刚才进来询问是否用饭,松岛摇了摇头,她不敢再说,悄悄退了下去。
房里静得可怕,松岛呆呆地坐着,似乎能听见时间一点一滴流走的声音。阿雪她们都没回来,说明阿花没找到。她心情坏透了,恨不得拿起文几上的砚箱远远丢出窗外。
门外似乎有声响,松岛猛地站起身来,一个年轻女子在说话,不是阿花。她又颓然坐倒。
女中开了门,似乎说了两句话,又匆匆走了进来,衣裾窸窸窣窣作响。没规矩,松岛正想叱责两句,抬眼看见女中手里抱着橙色的一团,不正是阿花?圆圆的脑袋,颈中系着绯色绢带,串着一只小小的银铃。
“阿花!”松岛一把搂在怀里。阿花似乎有些疲倦,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哪里找到的?”松岛心情大好,眉花眼笑地问立在一边的女中。
“就在刚才,一个叫阿富的女中送来的。已准备回去了。”
松岛把阿花放进圆笼,回到蒲团坐下,低声说:“叫她进来。”
女中领了一位年轻女子进来,女子脸上带笑,不慌不忙地行了礼。松岛仔细打量,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细长身材,衣着朴素,似乎是做杂活的女中。挽着下级女中的志之字髻,插了只再寻常不过的平打银簪。一张瓜子脸着实俏丽,幽深的大眼睛,瘦瘦的鼻子,小小的嘴,嘴角两个笑涡。
“听说是你找到了阿花。”松岛柔和地说。
“时候不早了,打扰了松岛大人。”女子垂下头,有些惶恐地说。
“来得正好,不然一夜都睡不着。不怕别人笑话,丢了阿花,我没法合眼。”松岛瞥了阿花一眼,它卧在垫子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是累坏了。
“在哪找到的?几个女中都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松岛有些好奇。
“二之侧的园子里。听说松岛大人的阿花不见了,便换了草鞋去园子里看看。寻了一阵子,听见猫叫声,不曾想正是阿花,似乎迷了路,伏在筑山边上一动不动。”
“还是你机灵。真得谢谢你。”
“只是偶尔寻见而已。”
这女孩子毫不居功,十分难得。松岛笑着说:“我得表示感谢。你有什么想要的?无论是首饰还是衣裳,或是玩器,只管说,不用客气。”
“松岛大人美意,阿富心领了。天色不早了,请大人早点安歇吧。”阿富的态度客气又恭谨,松岛又添了几分喜欢。
“我这里缺一名女中,你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