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那是流水在时而沸腾,时而徜徉。
再没有什么比这一曲更能代她回应凤嵩川的挑衅和众人的质疑。
任你刀砍斧斫,我自抽刀断水水更流,任你巨岩阻隔,我自日日夜夜滴水穿石。
我自是我,你奈我何?
她完全沉浸在这一曲中,滚、拂、打、进、退,许多她平时感觉没有练熟的指法,于此时却信手拈来,有如神助。
不知何时起,同乐台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这泠泠琴声,响彻天地。
甚至于很多不学无术的权贵都觉着,这姑娘虽然不是乐师,不能直接影响他们的情绪,但难得是,她这琴声他们竟然听懂了。
尽管他们一辈子养尊处优,未曾遭遇过常人的挫折与痛苦,可他们也各有自己的烦恼,这一刻,他们竟然都成了台上这姑娘的知音人。
一曲弹罢,文笙还未从琴曲中脱离出来,静坐未动,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唯闻远远传来的呼喊声,透着那些无赖闲汉们的贪婪无知,叫认真听了这一曲的人心生反感。
凤嵩川的脸色变了,他隐隐觉着事情要糟,现在唯一还能叫他自我安慰的是,在顾文笙前面上台的是位真正的乐师,主考官们总不可能将一名乐师排除在甲等之外,那这次选拔岂不是成了笑话。
就在这时,文笙抬起头来,目光明亮望向了远远的街市,而后她抱着古琴,站起身来。
有掌声自坐着主考官的彩棚里响了起来。
今日那边的掌声一共响了三次,跛足少年项嘉荣,前面那位乐师,以及文笙。
文笙此时在台上,自她现在的位置,到是能看到几位主考官的真容。
本来她初一上台施礼时就想看,被街市上闹事的人打断,现在有人为她鼓掌,她自然而然循声望去,不禁一呆。
彩棚内,那位正鼓掌的主考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穿了一件雨花锦的靓蓝色夹袍,眉目间温和俊秀,与她目光相对还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冬日暖阳。
这个人,正是她寻找了多时的姚华。
也许真名叫做谭瑶华?
他不但回京来了,还做了玄音阁收徒这重中之重几场大考的主考官。
文笙不禁心神恍惚了一下,这才施了礼,默默下了台。
这一组在她之后只有两人,那两人很快结束,不知是不是受了前面三个人,尤其是文笙和那乐师的影响,两个人表现都不尽人意。
最后一个人下了台,彩棚里却半天没有动静。
文笙的心暗暗悬了起来,该到宣布的时候了,他们这一组直入甲等的那个人会是谁?
第一百二十五章直入甲等
彩棚内迟迟没有人宣布。
甚至还传出了议论交谈之声。
看来几位主考官意见不同,罕见地起了争执。
同乐台上考核暂停,等着主考官们先对这一组做个结论。
又停了一会儿,才听彩棚里有人清咳了一声,宣布道:“以上五人,直入甲等的是‘角’一三七顾文笙。”
文笙心神登时为之一松,成了。
再过个四五天,她便可以在丝桐殿见到建昭帝,把师父和戚琴要回来了。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便有侍者从彩棚里出来,快步下了同乐台,要去大门口的红榜上添写名字,此时同乐台周围的气氛十分怪异,大多数人不是去看那落选的乐师,而是看向了凤嵩川。
凤嵩川脸色铁青,自位子上“腾”地站了起来,两眼牢牢盯着彩棚的方向,看他此时的表情,有气恼,更多的却是茫然不解,似乎想不明白那边的几位主考为什么明知道他和姓顾的小贱人势不两立,还这么不给他面子,当众叫他难堪。
众人见凤嵩川突然站起,还以为他要开口发难,谁知半天不闻他说话。
但凤嵩川这种态度,无疑鼓励了那位落选的乐师,他在台下大声道:“诸位主考,在下不服。能否给个理由?”
本来若是有应考者胆敢公然质疑考试结果,不用主考官开口,便会有官兵和侍者上前,将人拉开带走,甚至收回号牌,直接除名,把人从玄音阁里赶出来。可此时因为凤嵩川还杵在那里,好像在为此人撑腰一般,负责维持秩序的武官是凤嵩川的同僚老部下,一时不知该不该唤人上前。
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自彩棚里传出来:“熊越,你因何不服?”
“诸位主考官选了个女子直入甲等,这也到罢了,在下练琴十九载。日夜不缀。数月前偶遇一位前辈,得他指点,领悟了乐师的技艺。在下此生最敬服的便是谭老国师,一心想拜入他老人家门下求学,一听说玄音阁收徒,欣喜若狂。立刻赶来报名。诸位因何要把我这等真正的乐师拒之门外?”那乐师熊越眼见没有受到责难胆子更大,提高了声音道。
“我来说吧。”一个年轻而温和的声音接过话去。正是谭瑶华。
他道:“阁下琴艺不错,若是放在别的组,直入甲等没什么问题。你刚在台上显露乐师技艺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很意外。不过更叫我意外的还是顾姑娘所弹这一曲。”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众人消化的时间:“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哪一首曲子能如此打动我。给我带来这么深的感触了,有些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想是环境的苛刻成就了她这一曲,若换一个场合,换一些人来听,顾姑娘不见得能再将这一曲弹得如此酣畅淋漓。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琴曲,我等既然听到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