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字就要沾些墨汁,再写几个字还要沾些墨汁,速度根本提升不上去。而且叶央来这里五年都没怎么正经练过,大祁的文字能看懂,但写出来还是习惯横排版的现代简体字。
所以毛笔在她手上,是个相当鸡肋的东西。同商从谨介绍火炮的时候她顺口提过一句,说有种笔写起字来很快,适合速记,然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她用过的钢笔当做插曲——没想到连插曲商从谨也记得,他现在给叶央的,就是一支简易的、灌墨水的硬笔。
虽然有一点漏墨,而且写出来的字太大,可速度仍比用毛笔快很多。叶央在纸上胡乱记了一通,商从谨看着她用自己做出来的古怪东西写出更古怪的内容,提笔的姿势也和旁人不同,觉得很有意思又耐看,心里突然很踏实。
帐篷里比外头还要闷热,谁都没有出去逛逛的意思。叶央用新的硬笔写完一篇,突然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再逃避那个问题:“邱老将军同意了冒险一试,不管怎么样,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赢了,库支近几年便不会来犯,百姓的生活也会更好些。”
“嗯。”商从谨淡淡地应了句,仍然能看出她脸上的不乐意。
叶央并不想用这个办法,却不仅仅是因为可能存在的风险。
“圣上要过多久才会下令派兵,去收复雁回长廊?我知道再打下去,几次征粮后百姓可能会连饭都吃不饱,不该想着这些……”她欲言又止,把墨水硬笔竖着靠在喝水的木碗旁边,不让它倾倒。
最好的结局是雁冢关炸毁,碎石彻底堵住库支来路,残存的敌军可以关起门来慢慢收拾。但如此一来,日后大祁想要再往前,去收复雁回长廊六城,难度就高了许多。换言之,那块疆土,皇帝是打算暂时放弃,等国库充盈后再考虑旁的。
这个决定叶央当然可以理解,她也不希望摊上个好战嗜杀的一国之君。
油灯明明暗暗,叶央的一颗心也沉浮不定,缓缓道:“定城是我爹娘埋骨的地方,我知道家里祖坟里埋的是他们的衣物,我想添一抔定城的土供奉到他们的坟前。不知道十年内圣上有没有可能想着收回定城?如果不成,再十年也可以,我还年轻,等得起。”
叶家祖坟里大部分都是空的,都是衣冠冢,她只想给亲人收尸而已。而雁冢关一毁,库支人过不来大祁人过不去,意味着叶央报仇雪恨的时间,遥遥无期。
她不是这具身体的正主,可是借了人家的躯壳活一遭,总不能活得糊里糊涂太没良心,得做些像样的事。
诚然,生活在安逸环境里的叶央很不喜欢这个朝代,动乱,战争,想过好日子就得当被拘束的大小姐。可也做不出抹了脖子再投一次胎的事儿,九岁那年的城破,亲身经历了那么血腥的过往,叶央现在还算有能力,能够为每一个她不认识却枉死的人报仇——那为什么不去做?
从前世到今生,她一直是个行动派,没变过。
说起来,商从谨比红衣师父还不会安慰人,叶央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总觉得是对牛弹琴。他太沉默了。
“同意毁掉雁冢关,但我这辈子一定要收回定城!”她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也很容易走出来的人,说到最后自己就想开了,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宣纸,“给你念我写的计划,库支已经在雁冢关大举集结将士,等到下雨时定会悉数攻击。他们吃过火药的亏,想着这次速战速决为好。而镇西军大半先在晋江城下防守,尽量把战线拉得离库支人远一些,我会率人在敌军离开雁冢关,又没走到晋江城下的时候发动攻击,用火药炸出缺口来。我记得雁冢关口的地貌,知道将火药安置在哪里才最有效,所以不会拖延,连图都画好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爆炸声一响,库支必然会犹豫一阵,不知道该防守后方还是向前行军,邱老将军那时便会率大军出击!如果用这个计划,那我们就祈祷雨再大一些,伸手不见五指才好,方便潜伏接近。”
商从谨愣愣的,在那一大段话里只听见了几个字。
我会率人发动攻击。
“阿央。”他张开薄薄的唇,声音艰涩地滑出舌尖,“你不要走好不好?”
“什么?”叶央低头看着宣纸上的一大段字迹,觉得自己计划堪称完美无瑕。
“你不喜欢京城就一辈子都不回去,火炮也好,顺手的笔也好,想要什么新鲜东西我都给你做。我能做到的事很多,所以你别再去冒险了。”商从谨通身冰冷,出神地盯着宣纸上他看不太懂的文字,只觉得叶央是在用自己亲手做出的东西,写了封遗书。
☆、第79章
计策已改,接下来就是实行。鸡鸣时分叶央躺在帐篷里,迷迷糊糊地打盹儿,听见空中一声闷雷,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帐篷前她无意间瞥见了矮桌上的那支硬笔,笔杆横倒着墨汁流淌,蜿蜒出一道线。
在没有称手工具的情况下,仿现代工艺的硬笔还是很粗糙,叶央看了看那支介于钢笔和圆珠笔之间的东西,心情很复杂。不过它的书写速度比毛笔快多了,就算有各种不方便也丢不得。
对了,下次可以试着让商从谨做一支鹅毛笔出来的。
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叶央小跑着往城门处去,脸上还带着睡痕,声音却极度清醒:“值夜的派出二十人,随我去把城门口埋着的火药挖出来。”
她心里总存了念头,觉得天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