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你们打算把他带去何处?”
“自然是找个地方好生安葬。”侍卫统领答。
“小心一些。”她还没收剑,此刻直接一举,便能叫所有见过她方才出剑模样的人不敢动弹。
此话一出,侍卫统领自是一愣。
他实在是没想到杀了薛公子的人竟会嫌弃他们搬运薛公子尸首不小心,这听上去岂不可笑?
事实上他觉得可笑是因为他不懂剑,真正懂剑的人,绝不会觉得这可笑。
他们将方才那一场决定生死的比试看得再清楚不过,萧飞雨会用出那样一剑,其实根本是这个薛衣人后人逼的。
在萧飞雨变招之前,他二人的剑始终是一种止于切磋的状态,而当他开始有些跟不上萧飞雨的招式之后,他便再不犹豫地用上了杀人的剑法。
挑起萧飞雨杀招的人是他,迫使两人一定要以生死分胜负的人也是他。
也许他根本知道自己打不过李观鱼的隔世传人,所以才会在试探之后,直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比试。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剑客的选择还是他身为薛衣人后人的选择。
甚至萧飞雨都不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剑指着那群侍卫,让他们尊重他的遗体,好好安葬他。
侍卫们除了躬身应是之外不敢再多言半句。
等他们抬走了尸首后,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才重归于寂静。
萧飞雨站在原地,没有理会那群还在忍不住打量议论她的人,她将袖白雪放回鞘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你的错。”一直没出声的西门吹雪忽然开了口。
“……我知道。”否则她也不会在最后郑重地向薛家后人说那样一句话,“我只是没想到,我杀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一个和我无冤无仇,仅谋一面的人。”
她的确不想也不喜欢杀人,但在她决定拿着袖白雪学下去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她早晚还是得杀人的。
剑是兵中君子,君子与草莽的区别在于,执剑者绝不会背后伤人,使小人手段,但在真正的对决中,完全不杀人,那是不可能的。
她从很久以前开始逃避这件事,并习惯性在与人比试时避开致命部位,哪怕是她讨厌不已的叶孤城也一样。
现在想起来,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路小佳或者叶孤城,他们在与她比试时也和她一样,从未真正想要她的命,所以再认真也到不了分生死的地步。
但人在江湖,遇到的对手却不可能永远都是这些不想要你命的。
有的人以生死作赌注时甚至都不需要一个理由,仅仅是因为想,就好像那位薛衣人后人那样。
这里面的道理她本该明白,却始终试图避开不想,直至今日。
其实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杀别人活自己并没有什么,但偏偏她杀完了人之后还没什么愧疚感。
是因为薛家后人算死得其所了吗?她不知道。
所以她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重新抓住西门吹雪的手,试图从里面汲取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物的力量来。
如果是在平时,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时候,萧飞雨肯定会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力求不让断袖的名声传得更广;但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思想那么多,西门吹雪是这方圆几千里内,唯一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不要想。”他不太会安慰人,说也只说得出这样干巴巴的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不管他说什么,还能听到他声音,对萧飞雨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我没事。”她摇摇头,“我只是……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话是这么说,但从西门吹雪的角度,怎么都不可能放心她这会儿一个人待着的,所以这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之后,他还是坚持陪着她,没去休息。
两人回了南王给安排的房间,发生了这样的事后,住一间房的尴尬似乎都消失了个彻底。
岭南的冬日与江南很不一样,就算是这样的深夜,也感觉不到什么霜寒露重的凉意。
萧飞雨躺在床上,头一回像西门吹雪一样,直接把剑放在了床上手边。
剑鞘倒是很凉,她偏过头,看见站在床边的少年依然在用担心的眼神望着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直接往里面又挪了一些。
她问他:“你不上来吗?”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好一会儿后,忽然又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她解开的长发。
和人比试杀了人的分明是她,但此时此刻略显小心翼翼的反倒成了他。
萧飞雨莫名有些想笑,她想说我没这么脆弱,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忽然弯下腰来的他整个抱住了。
“……我真的没事。”她低声说,“你不要担心。”
西门吹雪只将她抱得更紧。
他不说话,萧飞雨也不勉强,安心窝在他怀中不动弹。
后半夜过去得很快,仿佛才躺下不久,外头的天就已经开始亮了。
尚未平复下心绪的萧飞雨自是一夜未睡,她知道西门吹雪也没有,但两人并没有说太多话,到后来几乎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但奇怪的是,听到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她的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起床的时候她看到他泛起青色的眼底,为了让他放下心来,还特地和他开了句玩笑:“通宵不睡太有损你的美貌啦,以后还是少如此。”
他非常冷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说:“不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