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了。

眼角已干涸。久晒的池塘终会枯竭，鱼儿化为白骨也不复存。希冀其实已不存了，只是他本身，到底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那个坐在他身边的人，纯净的小脸，浓密柔亮的发丝，被风拂动的衣角，时光静静地过，人也长大了，长高了，驼背了，遗忘了，苍苍白发，瘦削身子，风一吹，黄土一抔，也长眠于地下了。只是他长眠后还可醒来，他所陪伴过寄托过希冀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变成了他的枕头，一片土地，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存在的吧？只是再也辨不出形状，甚至找不到痕迹，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存在过。

这时常让他感到迷惑，又释然，复迷惑，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风总是在的。他还算喜欢草叶抖动或者相互触碰发出的哗哗或沙沙声，花瓣的摇曳时常带着独特馨香。听着这声音，他总能不知不觉地由太阳升起，待到黄昏日落，时间无形地流淌过去了，而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还拥有着一颗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孩童般的心，他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他可以观察一朵花的长苞，到结果，期间不闻它物，只专注地望着，直到那颗果子熟透或是风干，咚一下或是没有什么声响地砸到松软泥泞或干硬龟裂的地上来，他才惊醒。

他时常感到乏味无趣，他能看见的只有这片区域，他甚至忘了当初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有些年长者还记得悠远的时光，而且格外清晰；而有些人则什么都迷迷糊糊，仿佛过去的日子只是如烟一般不太真实的梦，记不清了。他们常这么说。而他，算是介于这两者之间，他不知道他会记起什么，也不记得忘了什么，岁月就这么静静地过，毫无怨言，毕竟即使生出怨言也只是逞口舌之快，很快又没什么意思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好吧，偶尔他会生出这种兴致：让我来数数我现在还记得什么。迪索亚。封印。一万年。守护与等待，或者倒过来。逝世，或者说和他一起长眠。西莉亚。嗯，足够多了，似乎还有什么？噢，他。

这个“他”，自然不是指迪索亚，他还没衰退到导致重复数数的地步，这很可笑。

那是泠玄·夏尔，不知道身世的男孩。他的左胸在疼痛，吗？被吓到了？

他笑笑，也并不很在意。这总不至于叫他死去，人偶而也会很坚强的，就像……想不起来了，或许他见过那么一个可以作为例子的刚强坚毅勇敢的人。

无数的掠过的梦境，一个也抓不住。你知道这种飘忽虚无的东西我总能编一大堆，因为素材太多了，他说着，微笑着，笑容很好看，只是不适合出现在一张年轻蓬勃的脸上，毕竟这张脸拥有苍老或历经沧桑的灵魂。

那么应该成为一个老头子？他又笑了，这不是我喜欢的，只要人类才会那样。

对了，你是人类，我施了禁术，你也不会变老的。

他这么说，笑容狡黠得想做完恶作剧不用看成果就已经很快乐的孩子，又那样纯净开朗。

你不必知道太多，只需替我沉睡，这很简单，因为我是主宰者。

他说完，消失了。

一切如黑夜。

☆、第九章 秋初（4）

离家第九天，结果都出来了，只是秘密地陆续发送到通过的人手上，但通过一定的消息渠道，洛珊凝还是获得了不少信息，例如通过的人只有两百出头，十四岁的全部落选了，等等。

这大概验证了她的一个猜想：或许选拔赛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不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不远万里，只为找到这么一个女孩，可想而知这个女孩对他们而言有多么重要。如此高的淘汰率，看来他们要找的人还是有着明确的方向的，但这样大的举动也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由此也可见主办方的后台之硬，根本不畏惧这些骚乱。

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但如果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会选择明哲保身，她还没那么莽撞无脑，为了看戏把自己也搭进去。

打点好行李，洛珊凝牵着好友的手，心情舒畅地登机坐好，眼角余光又瞄见有几分熟悉的身影。鲁筱洁也看见了她们。主动挥手打了招呼：“珊凝小姐，好巧。瞧您的笑容，一定是通过了吧？恭喜了。”说着，她默默垂下眼帘，掩盖住心底那一抹苦涩与失落。

一向以察言观色为长处的商家长女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难得说话不带刺，甚至还带了些微安慰之意：“侥幸而已。以鲁小姐的才华，实在可惜了，总有一个舞台上鲁小姐会大放异彩的。”

“谢谢。”鲁筱洁的睫毛沾湿了，感激地点点头，看见洛珊凝身边安静侧首望向窗外的女孩，不由得问：“那位桫覼遆拉小姐必然也通过了初赛吧？真是幸运呀。”

她只是这么感慨，却没留意到洛珊凝脸色微变，压着锐气道：“是很幸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鲁小姐一般的才华的，可是鲁小姐却没有通过，是不是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