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怔了许久,才猛地喘出一口气,朝沈西风偏了偏头,干涩地说了句:“我没事。”
接着,他抬头再次望了一眼icu的大门,抖了抖唇角,语气萧然:“以后,我就是个孤儿了。”
这话让沈西风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侧过头,狠狠压了压情绪,再转回来看向钟意,一遍一遍柔声道:“我在的,意宝,我一直在,会一直一直陪在意宝身边。”
这时翻译走过来跟他俩商量:“医生说女婴目前已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并不乐观,随时有可能恶化。他们医院的儿科并不算好,如果我们要转院,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女婴?钟意的妹妹还在!
沈西风愣住了,回头看了看钟意。
钟意也茫然地看向翻译,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叫libbie的那个女婴?她也在车上?”
“libbie?”
翻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事故单,摇头道:“他们没给那个女婴取法文名,取的是中文名吧……z?”
“钟晴??”
钟意身子一震,眼眶倏然睁大:“她叫钟晴?他给她取名钟晴??”
钟意猛地转过身,情绪激动地看向沈西风:“我妈妈,我妈妈的名字是‘黎小晴’,libbie是我妈妈的小名,也是他们给这个女婴取的小名。他、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西风听得不太明白,但看钟意这么激动,忙冲翻译摇摇手:“不转院,不转院,那个女婴跟我们没关系,不转了。”
“转!”
钟意斩钉截铁地打断沈西风,他咬了咬嘴唇,可声音还是有些发抖:“我不能……她叫libbie,我不能、不能眼看着她死去。”
*
这一晚,他们住在了尼斯。
离开医院前,沈西风跟医生要了几片安眠药,睡前让钟意吃了,再看着他躺下。
钟意累极了,加上药物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他梦里一直皱着眉,呼吸也时不时地变得异常急促,似在梦里啜泣。
沈西风上床把他抱在怀里,反复抚摸他的后脑跟脊背,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的额角,才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等钟意的呼吸平稳之后,沈西风留了盏夜灯,转身悄悄出了门。
成哥在隔壁房间等了多时,见沈西风来了,递上一叠材料:“法国人晚上都不加班,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这么点资料。那女孩的确取的是中文名字。”
沈西风快速地扫着那些法文资料,目光停在了女婴的出生证明上——满篇的法文里,出现了两个中文:qing z(钟晴)。
“他爸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想着法儿的膈应人?”
沈西风忿忿不平地冒出一句,转念想到死者为大,只好又闭上了嘴。
他翻着手里的资料,已经过世的两个大人,一个43岁,一个38岁,同居未婚。女方在巴黎有个公寓,和一辆买了三年的大众低端车。
非常普通的家庭,中产以下的水平。
资料里有张彩色扫描的双人照,那两人坐在草坪上对着镜头微笑。
照片里看起来都挺不错,郎才女貌的搭配,尤其是那个叫anna的女人,褐发褐眼,笑起来……格外的眼熟?
眼熟?
沈西风一愣,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看起来眼熟?
仔细看看,其实钟意的爸爸和钟意并不挂像,尤其是脸型,相去甚远,甚至还不如他身边的那个anna像钟意。
……
anna像钟意?不,钟意像anna?不,不对,也不该这么说……
沈西风突然懵逼,这毫无血缘的两个人怎么会相像??
他大脑空白了十几秒,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点开相册,不断地往上翻着。
终于,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出现在了视野里,那是个褐发褐眼的混血女子,站在英伦风情的建筑物前微笑。
这是除夕夜,沈西风趁钟意睡着之后,翻拍的黎女士的照片,他想把钟意的妈妈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沈西风拿着这张照片,跟anna的照片反复对比,两人除了年纪的差别,五官是越看越像。
沈西风以为自己累糊涂了,把手机递给了成哥,让他来看。
成哥对比完以后,也点点头:“是挺像,比有些亲生姐妹都还像。”
沈西风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道钟意他爸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变态啊!
找个跟自己死去的老婆这么像的女人,这是多么……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皱着眉,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钟意,突然又一个念头闪进脑子里,这个想法是如此大胆,把他仅有的一点睡意都吓跑了。
“那个女婴,钟晴!有没有她的照片!”
沈西风慌乱地翻着那叠资料,忽然间有些手软了。
“有的吧,我刚才还看见了的。”
成哥不明就里,接过资料翻了翻,抽出其中两张递给沈西风:“这是出生时的,这个好像是前两周邻居拍到的,不过这么大的孩子,看不出来什么……”
出生时的那张照片,的确看不出来什么,皱巴的小脸,紧闭的双眼,除了混血特有的小翘鼻子,跟其他婴儿没什么区别。
而另一张照片里,已经六个月大的钟晴坐在婴儿车里,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镜头。
那圆乎乎的眼睛,胖嘟嘟的脸,和挺翘的鼻头……
沈西风再次打开相册,抖抖地又向上滑了几张,‘抱着小意意的妈妈’那张照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