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范闲的眼睫毛忽然眨动了起来。前尘后事,许多过往都在他地心中串了起来。他甚至清清楚楚记起了监察院的水池旁。那些沉在沙底的鱼儿旁,自己与轮椅上那位老人间的对话。
陈萍萍挥挥手,皱眉说道:“你以后要学会把眼光放开一些。不要总是盯着一部一司,区区官员,区区京都。你要学会站的位置高些……”
范闲应道:“难道要把眼光放在整个天下?”
陈萍萍笑道:“也许应该更高一些。”
比天下最高的眼光应该放在哪里?自然是高在云端之上,深在冰寒之中的神庙。范闲微微动容,这才明白,原来在很久以前,陈萍萍便猜到了陛下的身后站着神庙,所以才会让自己送肖恩返北,提醒自己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
“你既然明白了就好,陛下本身已经无比强大,可他地身后还站着一座神庙。”范尚书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所以我根本兴不起任何反抗他的念头,可你既然敢,就一定要从根上去挖掘。”
范闲没有接这句话,其实五竹叔回家,在他的计划中本来就是一招潜棋。对付神庙,必须是大宗师以上的非人类才能做到,五竹叔回到神庙,而范闲却留在这个世间继续打熬。
“虽然五竹认为庙里没有什么人。”范尚书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谁知道呢?按你说的,他已经离开了两年多时间,却还没有一点音信回来,万一他在那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范闲的心中生出一股挫败地感觉,只是在皇帝老子的面前,挫败的感觉已经太多,已经多到他快麻木,所以他并不如何在意。
“将来如果事有不协,我去神庙找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首从雪里挖出来。”范闲的心头一阵冰凉,然而冰凉之中却有一丝怎样也无法熄灭的热意,坚毅平静说道:“这不关庆国地事儿,只是我的事儿。”
五竹叔是他最亲地亲人,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那个部分,如果五竹叔出了什么问题,范闲便是苟活下去,也会活的好不舒爽。而不能舒爽地活着,这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范尚书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关于神庙的秘密,就藏在这小子内心的最深处,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瞒着自己。范尚书不怒反喜,有如此城府的年轻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了,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在和陛下地斗争间活下去,而且活的越来越好。
“事有不协?”虽然心中赞赏,但范尚书依然微讽说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以为陛下还会让你活着踏上寻找神庙地道路?”
“我不知道。”这是范闲第二次说不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深不可测的人没有几个。但皇帝陛下明显就是其中一个,范闲并不希望和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完全决裂,一者有些情份,二者范闲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论是从哪个方面讲,都不是皇帝老子的对手。
“我不知道。”范闲又重复了一遍,“但活着。总有些事儿是必须做的,就算败了又如何?陛下虽然强大无比,但如果要杀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微涩一笑说道:“除非他愿意出了皇宫,扔下朝政不管,满天下地追杀我。”
范尚书微微一笑说道:“这等事情,还真是不符他的性格。不过你是他最信任最宠爱的臣子,如果他发现你真的叛了,这种情绪激荡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会令人意外。”
“那我就只有祈祷上天保佑了。”范闲微笑着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五竹叔回来之前。我并不想和陛下翻脸。”
范尚书也笑了起来,终于明白了他这两年的徘徊不定。不仅仅是因为陷于那种lún_lǐ压迫下的不安,更因为他在等待,就必须拖时间。
如果说皇帝陛下强大自信的来源。在于庆国强大地国力,内库源源不断的金钱,控抠天下的权谋之术,以及自身强大的宗师修为。
那么范闲的自信便来自于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监察院,脑子里足够重修一个内库的信息,怀中足够重修一个内库地银票,还有……那位强大的五竹。
“希望叶流云真的是出海了。”范尚书颇有深意地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沉默许久,知道父亲想提醒自己什么,片刻后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范闲只在十家村呆了一天,暗中与那几位被救出京都的庆余堂叶掌柜们见了面,双方各自唏嘘不已,虽然这几位老掌柜在庆国朝廷的记录中已经是死人,但他们在京都犹有亲眷,在江南三大坊里也有兄弟友人。所以范闲本来有些担心,将这几位老掌柜枯留十家村,他们会不会有些别的想法。
但见面之后,他才发现,这些老掌柜们对于重修内库一事是格外热情,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余下地生命全数投注于其内。
当然,对于叶家老掌柜来说,这和什么狗屎内库无关,他们也不在乎庆国的国力会被削弱到什么程度,他们只是认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咱们老叶家地,当年被无耻的庆国皇族夺了过去,如今少爷既然要重建老叶家,涕泪便开始纵横起来,老马的心开始跳跃了起来。
范闲与这些老掌柜们重新核对了一遍三大坊地工艺流程图表,再次确认了十家村将来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