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喝水,听了她的话也险些被呛到,慎以澜总是有意无意地无视他失明这个话题,可奇怪的是他也越来越难对她生气,他失笑道:“所以你以前,是怕我看见你的样子才戴着面纱?”
“……那倒不是。”慎以澜趴在桌上,觉得这面具实在是硌得慌,干脆卸了下来,抓着摆弄,“我脸上的印记这么明显,太方便那些追杀我的人了……可是现在有你在,难道还会有人追杀我么?”
她侧着脸看他,他们已然离开了蝙蝠岛,她也终于目能视物,她看见光明之下的原随云,实在难将这样一张温柔的脸与蝙蝠公子联系在一起。
温柔之下却是一颗嗜血的心。
慎以澜瞧着他,见他的肩上一边冒出了个白色的小人举着外貌协会的大旗使劲挥舞着,一边又是个黑色的小人拿着根带血的铁索一节一节地摆弄着,而后,她便愣住了。
原随云只消那么一笑,就能让慎以澜瞬间忘记自己的纠结。他道:“如果你又改主意了,想离开,自然用得上了。”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急忙地摇了摇头。
好在原随云看不见她这些奇怪的动作。
慎以澜摸了摸自己的脸,所幸没有发热。她‘哼’了一声,对原随云的话不予置评,还悄悄地做了个鬼脸,又趴到窗边,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出去。
马车行驶在荒芜又整洁的官道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走尽了整个白天,可离他们要去的无争山庄却还十分遥远。蝙蝠岛位于海上,无争山庄远在内陆,此行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要数日。慎以澜既希望马车能早点停下,又希望马车能不要停下。
她一点儿也不想去无争山庄,她虽从未去过无争山庄,却本能地在心里产生了抗拒。
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又是为什么会产生呢……慎以澜偏着头想着,她觉得人生多了太多她难以理解的事了。从前她可以选择逃避,可是现在她必须正视。
她叹了口气。
原随云听到了她的叹气,不解地问:“怎么了?”
慎以澜的身子还靠在窗口,她转头看向原随云,认真地询问他:“你要在无争山庄待多久?”
他向她伸出手去,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慎以澜毫不客气地打落他的手,原随云也不生气,仍旧伸着手等她过来,脸上是好脾气的笑,道:“事情办好了就走,用不了几日。既然出来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慎以澜的脸上未有喜色,她挪了过去,与原随云并肩坐着,小心地试探着问:“去哪里都可以么?”
原随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多久都可以么?”
“嗯。”
她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本是端坐着的她又屈起右膝支在软褥之上,整个人近乎站着,她两手抓着原随云的左臂,轻轻地荡着,就像是撒娇一般地说:“那我们先去江南,玩他个一年半载的,然后沿着南边一直走,我打小就喜欢南方了,要是找得到好玩的去处就玩,要是找不到的话,那我们再去塞北,嗯……西边我们还是不去了比较好,玉罗刹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们,塞北呀,塞北好玩的地方可多了,神……”
‘神隐山庄’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
慎以澜垂头丧气地松开了手,喃喃道:“其实是不可能的吧?”
他不可能永远不回蝙蝠岛的。
原随云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待在黑暗之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脸上还是带着笑的。慎以澜慢慢坐回原位,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原随云时常会怀疑她的话中有话,可听到这句却不愿再去多想,他微有动容,只是问:“但不是在黑暗之中?”
她点了点头。
她听得见车轱辘在地上转动的声音,听见车铃随着晃动发出悦耳的响声,还听得见车外马蹄声起、雁鸣声去,只是听不见原随云的回答。
能回答些什么呢,拒绝的话说得再好听,也都只会伤人心。她想什么呢,生于黑暗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离弃黑暗,何况那是他多年经营的基业,是他蛰伏多年而积攒下的势力。
不过能让他沉默而不是强硬地回绝,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慎以澜看着脸色复杂的原随云,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的眼上是似真非真的笑意,她道:“天色已暗,你还不快出去,难道还想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
“……???”
丁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原随云被赶下了马车。
车行了数日,但凡是寻不到民宿的夜晚,慎以澜便一人独占那辆被隔成两间的马车,原随云便只得栖身睡在不算精致的备用马车上。丁枫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若无其事,最后只能抱着对人生的无尽怀疑,任劳任怨不分昼夜地坐在马背上,思考自己为什么不准备两辆备用马车。
除了慎以澜之外,没有人睡得安稳。
原随云时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不是过分追求舒适与安逸的人,怎样艰苦的环境他都能承受,何况备用马车更称不上是艰苦。只是自那日听了慎以澜的话后,他时常会想起蝙蝠岛上那段时间,想起慎以澜那时忽然的虚弱,像是眼看着她沉入泥潭之中,就算他拼尽全力也难以找回她。
他可以让慎以澜就算死也无法离开蝙蝠岛,可他愿意得到的只是她的尸体吗。
他不愿意。
原随云沉沉地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