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就将身前这个可折叠的小圆桌给掀翻了。
坐在一旁的陆琪和魏凌不禁面面相觑,可才遭了罪的短发女生对此却毫不在意。她拧了拧鼻子,顺手将绒线围巾往领口里又塞了一塞,然后大喇喇地叫嚷着,任由夜风把自己的声音向四处又吹散了去:“难得一起过个节,就别挑三拣四了。这里气氛好,不行吗?”
没错,这一天正是许多年轻男女每年最期盼的节日之一,情人节。每到情人节之夜,餐馆酒店和电影院惯例都会人满为患。有心人多会早早订好玫瑰和烛光晚餐,届时便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尽享浪漫。可是,对于沉溺于加班中无法自拔的审计民工而言,在这个晚上,若想临时找个不错的餐厅安慰一下自己的碌碌饥肠,恐怕他们只有失望的份了。满街霓虹和人来人往对于这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单身狗们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嘲讽,更有甚者,干脆就在店门外搁了一块“今晚只提供情侣套餐”的告示牌,既有了这块闪着光的刺眼招牌,路上那些忙于秀恩爱的情侣们所带来的伤害值也不过就是战五渣罢了。
“情侣套餐?骗谁呢!不就是嫌我们这些加班狗不点龙虾红酒赚不到钱嘛!”还没走远,阿卿便气愤地喊了出来。她的声音在挑高的天花板之下显得清晰又辽远,就好像凭空加上了一个扩音器,想必也传进了那个把她们拦在门外的店员耳中。
“就是呀……我明明看到角落里有张桌子旁边坐着三个男人……”魏凌快步追了上去,一边还抬了抬右眼睑,看上去颇为无奈。
而若菲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哎?是吗?他们长得像gay吗?”这好像是在找餐厅的这一路上,她第一次把目光从自己的手机上收回来。
“呃……不知道,眼神不太好。”陆琪摊了摊手,看起来对于女神小姐的跑偏重点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三个男人坐一桌……如果要真是gay的话,这个画面好像也太美了一点吧。”
四人一边觅食,一边嬉笑着讨论“要不咱也过个节吧”,这本是件挺愉悦的事儿,可是,当她们将自家写字楼里所有那些能负担得起的餐厅都逛了一遍了之后,女生们终于意识到,眼下这个令无数男女无比期盼的节日对她们这群一心加班的高级民工而言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所以最后,她们只能去冷冷清清的便利店转了一圈,在近乎空掉的冷柜里努力挑拣了一下,然后抱着一次性筷子和微波炉加热过的盒饭,干坐在裙楼外的露台上吹风赏月,四人包场,假装也凑上了节日的热闹。
只是二月的夜风实在冻煞人了。月色美景再好,也敌不过冷风冷菜的摧残。陆琪偷偷地跺着脚,魏凌几次三番捂脸哈气,若菲干脆直接就说想走,却被裹成胖熊的阿卿给拦了下来:“这么急着走,难不成还有别的约会吗?”
“约是有人约,但要不要‘会’就再议了。”若菲大大方方地应承了下来,既不扭捏也不矜持,颇有些见多识广的女侠豪气。
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便不会再有人去追问若菲那个约她的男生到底是谁了。阿卿努了努嘴,而魏凌则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独独留下陆琪托着腮凭空望月,仿若完全没有注意她们正在取笑些什么。其实她并非在漫无目的地神游,而是在心里默默地将蜘蛛先生那般猥琐的溜须拍马之态又嘲笑了一遍,就好像这是她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时至今日,她仍然不愿意接受,那个曾被她们吐槽了一年多的t,在这会儿竟变成了口碑逆袭的励志榜样。
先前,在与好友们和盘托出跟tony一起去吃饭的前因后果时,若菲说了这样一句话:tony已经不是以前的tony了。
谁也没有想到,去年夏天,他们项目领队随口捏成的那句顺口溜“有问题找tony,毕竟只有他满分”居然一语成了真。二年级的t成了项目上名副其实的“满分先生”,虽说在做表和调数方面他还时不时会出些小差错,但他身后既有一屋子擅长算数的战友,那么,这些小问题便算不上是什么要紧事儿了,毕竟,他在其他方面的贡献已足够弥补这些小小的缺陷——上能忽悠老板,下能劝降客户,自从tony加入了项目组,整个团队就好像是上了油的汽车发动机似的,从不在不必要的地方卡壳,每天都威风凛凛的,跑起来飞快。
若菲曾问过tony,他究竟是怎么做的,这才让自己在客户和老板之间能如鱼得水般穿梭,而tony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脸皮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夸奖客户公司里那位年过四十、腰围三尺的财务大妈风姿绰约,也可以在同事们不怀好意的眼色指点里一次又一次约老板一起吃饭喝茶,他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惹人嘲讽,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而陆琪对此却还是保持着愤愤不平的态度:“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作为一个缺乏自信的“三分”选手,t的一飞冲天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她急于否认他的成功,就好像只要踩扁了tony便能昭告天下,自己并不是最失败的那一个。
然而,若菲却轻飘飘地撩了撩长发,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心里那座用细沙堆起的脆弱城堡:“我也做不出来啊。但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做,而是因为我们做不了。”
风住尘歇,露台上一时静若长夜。寒冷的空气化作一团团从口中呼出的白色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