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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左转。”
自行车轻灵地拐了个弯,女孩带着微卷的马尾被风扬起来。
“从前面的巷子穿过去。”
巷道很窄,两旁都是单层排搂,门面又小又破,管道里泄出的污水淌了一地,车轮从水泊上碾过。
“前面还怎么走?”江谚知道他们绕路了,却出奇地耐心,铃也没有按。
她怎么清楚这么偏的路线?
她的手臂紧紧抱着他,两个人贴在一起,他感觉得到她羽毛挠动似的呼吸,看不到她的脸,却本能地相信着身后柔软的身体。
“直走。”苏倾的声音柔而笃定。
她像出笼的鸟,扭着头贪婪而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晚乡民居、新建的商业大厦和斑马线上的行人。
自行车沿着大路畅通无阻地滑行,两排金黄的英国梧桐投下团团荫影,中间夹着湛蓝的天,远处黛色的山峦起伏远在千里之外,只剩若隐若现的轮廓。
晚乡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江谚骑车的速度放缓了,四下看了看。
身后的苏倾忽而轻轻地说:“漂亮吗?这是湾峡。”
依山傍水处,绿意满眼,一幢幢的高级别墅没在山水之中。幢幢摩天大楼崭新的玻璃幕墙反着刺眼的光芒,宛如波涛粼粼的一片湖。
江谚觉得奇怪。这里的开发强度甚至超过了晚乡市中心。
“到了,前面。”苏倾说。
车子“吱”地刹在二中门口。
湾峡二中像是被新城包围的旧城残片,民国时期黛瓦白墙的旧校舍,中庭有棵参天古柏,很有意境。大约上课了,校园里传来嗡鸣的撞钟声。
苏倾从车子上下来,看一眼手表,却是先奔小卖部去。
这地儿江谚不熟,就靠在车子上安静地点了根烟,在烟雾中,远远看见她从冰柜里熟稔地拿了两根奶糕,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正在拿他听不懂的地方话同老板讲话。
咿咿呀呀的,很软。
门口坐着的老太太约莫八十了,戴着顶深红色的线织帽子,一口牙都没了,还坚持说话:“囡囡你可回来啦。”
“您还记得我呀?”
“记得你呀,冰糕给你留着呀,很甜的,夏天怎么不来吃?”
那时候她最喜欢吃小奶糕,一次要买两支,一支路上悄悄吃掉,一支拿回家里去,因为何雅丽不让她吃太凉的东西,冰棍都要在杯子里化成汤了才让她捧着喝。
有一回回家,她把小奶糕乖乖地放进玻璃杯里,妈妈把她看了又看:“路上偷吃了没有。”
她摇一下头:“没有。”
“没有?”
她“嗯”地点点头,何雅丽的手往她脸上落,她还以为妈妈要打她了,慌忙闭上眼。
结果她只是轻轻抹了一下她的唇角,好像勾走了一只小馋虫,笑骂,“嘴上都沾着还没有?”
“下回不要偷偷吃。”她给她揣了一袋子的硬币,放夹层里,重重拍了一下,“想吃买一根吃,最多一根,听见没有?”她又拿峡湾方言骂,“拿你没办法。”
拿工行的黄色呢绒布袋装的硬币,现在还装里,一枚都舍不得用。
苏倾停了一下,低头望向手上捏着的两支小奶糕,半晌才说:“我考进市里的一中了。”
老太太笑得很开怀:“那好啊,囡囡原来就厉害。”她把柜子上的硬币推回去,佯怒,“拿走,不收你钱。”
柳树下江谚的身影落在她眼睛里,房檐下,她微微笑起:“请你同学也吃一根喏。”
玉京秋(九)
河边柳条随风漾着, 苏倾拿指头小心地揭开外层的蜡纸,仔细妥帖的动作和当年的江论如出一辙, 剥完了,安静地递给他。
江谚的语气很淡:“自己吃。”
苏倾已经习惯他的喜怒无常,把冒着冷气的雪糕放进保温杯里,旋上了盖子。
又拆了一根,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小奶糕白得软糯, 侧面结了一层细密的冰碴子, 她的嘴唇印在上面, 像雪地里落下的樱花。
檀口小小的,奶糕上的缺口也小小的, 看得人心里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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