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于爱军高烧、咳嗽,嗓子痛,吞口唾沫也难。因为流鼻涕,不得已他手上随时拿一块手巾,预备擤鼻涕。他自己说:“我快成鼻涕虫了。”王金凤看他把鼻子擤得发红,忍不住的难过,可是也没有办法(为了叙事方便,我们不再多费笔墨描写于爱军的鼻涕不断)。晚饭前于爱军吃了一粒退烧药片。因为害怕影响明天的工作,晚饭后他又吃了一粒,又特别吃了几粒感冒胶囊。
“说明书上说‘成人一次一到两粒’,你怎么吃这么多?”王金凤关心地问。
“我这么大身子骨,吃一到两粒药片怎么会管用?”于爱军拥着一件棉大衣坐在炕头上说。“要是你给骆驼吃,一下子一大包或者还不够呢。”他和妻子开起了玩笑。一会儿却又吩咐说,“不如你做点姜汤我喝,也许好的快一点。”
“又是吃药,又是喝姜汤,好吗?”
“怎么不好?”
王金凤去灶间打开液化气做姜汤。刚走回来,于文来电话问明天是不是出去。王金凤想一下,说不去了。于爱军听说,问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心里很乱,不想去。”王金凤语气幽幽地说。
“你要是为我,我可趁早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用你牵挂。”于爱军说着话又咳嗽起来。
“大娃,你去打个针吧。我听说感冒打针好的最快了。”说着话,王金凤去灶间看姜汤做好了没有。不一会儿,她端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姜汤过来。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因为感冒打过针。我的体质有那么差吗?”于爱军咕噜说。
“要不要放些糖?”王金凤把姜汤放到丈夫面前说。
“不用。”
说完话,于爱军吹着气把一碗浓烈的姜汤慢慢喝到肚子里去,然后他把铺盖放开,躺下,扯两条被子盖在身上。
“身上发冷,能出来汗就好了。”他医生似的对自己诊断说,一边把被子直盖到下巴,只向上露出一张嘴预备说话。眼睛斜瞥着站在地上的妻子,跟随她的走动眼珠子乱转。“你不要到哪里去,今天晚上于福举要过来。”大概因为说话不方便,于爱军又翻身脸朝下趴在枕头上。
“你告诉过我的。”王金凤去灶间收拾碗筷。“再说,我要到哪儿去,我有那么忙吗?”
“你的事不少,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洗洗刷刷,碰碰磕磕的活儿吧。”于爱军消遣妻子说。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你是不是和于海婶子一样的观点,以捞好处费为出发点来判断事情的大小?”王金凤不服气丈夫的说话,回敬道。
“我今下午在工地上听说,”于爱军没有直面妻子的问话,而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说话。“于善九要把他儿子告到(起诉)法院?”
“是的,不过于善九说的是气头上的话,要告,他早就告了。”
“是吗?”
“这件事我安排郑新燕过去调解,这时候大概已经处理好了。”
“你安排她去怎么处理的?”
“于善九的儿子必须交养老费。”
“他不交呢?”
“不交?他的承包地收回,他在村子里所有该享受的待遇以后全部没有。”
“你倒严厉。”于爱军咳嗽一声笑道,“要是于善九跟他儿子要钱太多呢?”
“我对郑新燕说,只要于善九要求的条件不是太苛刻,就全部答应他。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哪里有狠心的父母?他们父子间的纠纷闹了几年了。这一回是于善九的老婆摔坏了腿,他的儿子没有去看过一次。于善九又要照顾老婆,又要洗衣做饭忙活家务,还有庄稼地里的许多活计,因此发怒,说是不顾这张老脸了,要把儿子告到法院去。其实,告到法院,真正丢人的是他儿子。但是,我们并不希望他这样做,村子里能够解决的事,我们不应该往上边推。”
“郑新燕能够处理好这件事吗?”
“这方面她比我强。我相信她能处理好。”
“她倒成了你一员得力的干将了。”
“不是的。郑新燕对我还可以,但是有于勘在那里隔着,她一直不敢和我走得太近。上回村里开会,郑新燕也在会场,表面上是好人,实际上还是在帮着于嘉平。”
“她公开反对你?”
“没有。就目前咱村两委会的形势,郑新燕保持中立就已经是站在于嘉平一边了。不过,我理解她的处境。她能够保持中立,已经是不容易了。背后于勘对她的教育不会少了。她,也不容易。”
“不是说于勘害怕郑新燕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照我看,于勘良心未泯,你看,他家里什么时候爆发过类似于善九家的战争?于勘对他的父母还可以,郑新燕却是孝顺。相比之下,于勘对他的媳妇比较满意,有些地方就愿意听老婆的话。要说到他们家谁听谁的话,——不能说谁怕谁——我认为,还是郑新燕听于勘的。于勘这个人呢……”王金凤考虑一下,“就从他对父母的态度看,也不是一个十足坏的人。他这种人,坏习惯不少,但还不至于沦为游手好闲之徒。他,怎么说呢,我觉得,这种人也有一定的好处。”
“什么好处?”于爱军感兴趣地问,一时忘了咳嗽。
“这种人性格张扬,办事不讲情面,是非也能够分得清楚明白。当然,于勘眼前更注重于利益,所以不会做到绝对不讲情面。但是他那种人的性格里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概,所以我说他敢于不讲情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