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院子的小厨房熬了些乌鸡汤,最为滋补,妹妹若是不嫌弃,去我那里喝上几口,暖暖身子。”
探春点点头,谢了水晏,跟他一道回了院子。
探春并不在水晏的院子多坐,聊了一会儿,便又告辞。
水晏知道她理家不易,也不在意,让人送她出了院子。
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那个灿烂似玫瑰的女子在一片雪地里,转身向他道谢,回眸间顾盼神飞,漫天雪花晶莹,却不抵她的明艳,水晏一怔,心跳骤然加速。
水汷讲,一辈子太长,他不想委屈自己。
水晏却突然觉得,余生若是与这样一个女子共处,好像也不算太过委屈。
她知道他的不易,他也知道她的苦楚。
他懂她的精明才干,她也明白他的隐忍蛰伏。
水晏手指摩挲着白玉扳指,心头心思转了百转。
总要有人留在京城,总要有人困在这四角天空里,若是这样能换来水汷对他愧疚不安,倒也极为划算。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闺阁女儿悔叫夫君觅封侯,家国大业里,又怎么容得下小儿女们的情深意长?
但若是两者并存,却不失一段佳话。
君不见,霸王有虞姬,红拂识李靖,玄宗一起绝尘妃子笑,霸业虽好,但总要有红袖添香在侧,方为圆满。
最终水晏眸子一亮,嘴角含笑,对小丫鬟说:“去,请太妃过来。”
水汷大清早离了王府,只带了秦远,二人换了衣服,骑着马,一路向贾敬修行的道观而去。
道观不大,却戒备森严,并不放他俩进去。
水汷无法,只得将马拴在离道观不远的小树林里,与秦远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墙头,轻轻地在后院落下了脚,雪下得极大,很快便将二人的脚印掩去。
水汷避开小道士,一路探寻,终于来到了贾敬院子里。
说来奇怪,道观内小道士众多,到了贾敬院子,却空无一人,越是这样,水汷越是奇怪,留了秦远在外望风,自己进了屋。
贾敬彼时正敲着闭着眼睛打坐,水汷见了,先鞠上一躬,道:“当年一别,世翁康健如旧。”
贾敬猛地睁开眼,细细地打量着水汷,过了一会儿,方放下心来,讥笑道:“小友认错人了,我与你并不认识。”
水汷上前,将香燃上,敬了堂上三清画像,施施然地坐下,颇为遗憾道:“人走茶凉,我泉城卫家,一朝灭门,世翁不记得我也是应当的。”
贾敬闭了眼,道:“卫家既是满门被灭,如何有人逃出生天,小友莫要拿死人说笑了。”
“你既能避开那么多人来到这里,想必也是有几分功夫的,只是我一心向道,凡尘俗世再不过问,小友莫要浪费时间了。”
水汷弹弹身上雪花,道:“泉城卫家,百年世家大族,一朝含冤被灭,不知世翁闭眼打坐时,可有冤鬼来向世翁哭诉?”
“世翁本是乙卯的进士,金榜御笔所批的第七名,又世袭着二等将军,前途不可限量,为何在我卫家满门被灭之后,移了性情,来这道观里求道呢?”
贾敬道:“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小友执念太甚,终不是福禄之道。”
水汷挑挑眉,道:“我这不修道的人,也知这八苦出自佛家,世翁既是一心向道,又怎么会犯这糊涂?”
水汷负手而立,道:“佛悟来生,道修今生,儒证其身,要我看来,世翁竟一个也不曾做到。”
“太子被奸人陷害时,北静太妃一介女流,尚知道上书求太上皇查清再断。而太子引你为知己,待你如上宾,您又自幼读圣贤书,习孔孟之道,竟然冷眼旁观,儒家之仁礼,弃之如敝屣。”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故庄子讲天人合一,李伯阳道德五千字,虽言若虚无,讲的却是理身理国之道。世翁一味追求长生,不理庙堂,不免落了下乘。”
“诸法因缘生,万事有因果,十二年前世翁见死不救,十二年后卫家孤儿来寻世翁...”
水汷还未说完,便被贾敬打断了。
贾敬直视着水汷眼睛,冷笑道:“你绝不是卫家后人!”
“世翁为何如何认为?”
水汷听他这般说,心里便明白当年他与卫家来往却是颇深,正想再去套他几句话,却不料贾敬又闭上了眼睛,说什么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水汷见此,便道:“既是如此,那便请真正的卫家后人前来一见吧。”
秦远应声而入,带来一阵冬季大雪的寒气,他的嗓音低沉,进来却不拜贾敬,道:“当年一别,恍若隔世,您大概想不到,我居然活了下来吧。”
贾敬打坐的身影一抖,睁开了眼,瞧着秦远,满是不可置信,又极力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居然还活着。”
秦远双目赤红,道:“我大仇未报,自然是要活着的。”
“大仇?”贾敬嗤笑,喃喃道:“当年的人都死绝了,去哪里报什么仇?”
水汷道:“您不还是活着吗?”
贾敬一怔,随后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眼神扫过水汷与秦远,缓缓道:“我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贾家长门,尽灭在我的手上,也算是给你卫家满门尝了命!”
水汷叹了口气,幽幽道:“贾家一门两公,权倾朝野,直到您这一代,仍未堕了祖上威名,您这又是何苦?”
贾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