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如年一点不为过。彼此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等待上,常常以为过去好久了,回头一看,不过一炷香罢了。
墙上那株梅花的颜色越填越多,空白的地方越来越少,婉婉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
孕吐的症状已经减轻,她的脸颊总算丰润了些。起床头一件事就是问还有几天,小酉认真计算,就快中秋啦,还有五天、还有四天……她听完了下床,有兴致画眉了,换上漂亮的衣裳,明知他没那么快来,但即便等到天黑也毫不气馁,第二天依旧如此。
十五就在眼前,但今年怪可惜的,皇帝和太后不和,没有人主张筹办大宴。再说那天正是月满乾坤的时候,修炼讲究天人合道,皇帝很忙,没工夫和一堆女人吃喝玩乐,人家早同仙师约好了,上高楼炼元神出窍。只要入了门道,就能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他成仙了,却没想过这社稷怎么办。他在向婉婉描述成仙后的好处时,婉婉问过他这个问题,结果他说爱谁谁,十个儿子抓阄吧,谁手气好,谁当皇上。婉婉从西海子出来,对前途一片茫然。你说他荒唐,明明关心起社稷来,什么招儿都使得上。要说他兢业,他经常不把江山当回事,如果有颗金丹能让他立刻成仙,他一定毫不犹豫拿天下去换。
婉婉感到束手无策,她能做的有限,对得起亡故的父母,接下去怎么样,要看这个皇帝哥子的天命。
眼看中秋到了,她让人把府里装扮上,要有花赏,要有灯看。她从来没有这样期盼过一个人的到来,睁开眼睛就有希望。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他也肯定一样。她站在假山亭子上朝南张望,盼着有人进来通传,说南苑王到了,她一定一脑门子扎进他怀里,再不出来了。
所以她从十四就开始切切等待,想起了门上的锦衣卫,担心他们会阻挠,特地去了一趟值房。
进门恰好金石在,正坐在案前擦他的绣春刀。见了她一怔,飞快起身行礼,“殿下怎么来了?有话命人传臣就是了,怎么敢劳殿下亲自前来!”
婉婉牵了牵唇角,“别见外,既然在我府上当差,不像外头那么忌讳。我也是有事儿要托付金大人,不亲自来,显得我心不诚。”
金石一挥手,底下人却行退到了门外,自己恭敬抱拳,“殿下言重了,听殿下的指派。”
婉婉想起良时,脸上有了隐隐的笑意,“这两天,估摸有人来瞧我,请金大人通融,放他进来。我知道皇上有令,命你们护我长公主府的安全,但既然是安养,不是囚禁,那就应当容我见客。金大人不必为难,如果皇上怪罪,我亲自领罪,绝不连累金大人。”
金石迟疑了下,抬眼匆匆一望她,“可否请殿下明示,来者是谁?”
她抿唇笑了笑,“是个旧友,我一定要见到他,如果锦衣卫从中阻挠,那就别怪我手黑,不给你们留余地。”
她心情很好,气色也很好,衣裙上的香气随她一转身,从翩翩的宫绦上飘拂开,几乎弥漫整个值房。金石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这位殿下的倔脾气他领教过好多回,其实她是瞧不起他们这些锦衣卫的,帝王家的走狗,叫咬谁就咬谁,如今的地位还不如东厂太监。她来,算是给了面子,事先知会一声,识相的话就别挡道,大家图个方便。
校尉进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恐怕这旧友不是寻常人,要不要往上头报?”
金石淡淡一哂,“怎么报?告诉指挥使,长公主殿下不日有朋友到访,至于是谁,暂且不知道?”说话间便已经破例包涵了,难得见个笑脸,这位金枝玉叶也不容易,让她多高兴一阵子吧。
当然来的旧友究竟是何许人,必须分外留意。十五傍晚,长公主府门前大街上,三匹快马飒沓而来。锦衣卫压刀下台阶,那些人转眼到了跟前,为首的利落腾身跃下马背,那石青的绸缎箭衣衬得身段尤为fēng_liú。只是凉帽下一方金丝网罩罩住口鼻,分辨不出是谁,单看气度和身条儿,居然有几分东厂提督肖铎的模样。
金石抬手示意来人止步,那人也终于摘下障面来,一张足以恃美扬威的脸,不必猜,除了南苑宇文,再不作第二人想。
果然的,他容止儒雅,抬手一揖道:“在下宇文良时,求见长公主殿下,劳烦大人通传。”
一位藩王,在低等官员面前不拿大,如今的大邺已属难得了。原本绣春刀随时准备出鞘的校尉们闻言退下了,金石拱手还了一礼:“请王爷门上稍待。”
没有办法,在南苑尚且要分君臣,到了京城就更要注重身份了。他日夜不停往这里赶,看见长公主府的匾额后,愈发心急如焚。可是不能造次,得一步一步按规矩来,万一有个闪失,这趟京城之行就成了罪状,带不回婉婉不说,还会把自己送进泥潭。
让他等,那就只有等着。他按捺下来,四下打量,慕容高巩对这妹妹倒确实算得上大方。长公主府是新修的,一砖一瓦都透出熏灼气象,不是一般王侯府邸能比拟的。所以作为公主,她在物质上从来不匮乏,他只担心她的精神,老五信上曾说她瘦弱,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半个月将养下来,应该好些了吧!
他在门上耐心等待,终于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她跑到了银安殿前的天阶上,没有平时的四平八稳,现在只是个思君心切的小姑娘。
她穿宽绰的长衣,一头如云的乌发高高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