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候美丽。
“那个甚……”
她想说甚来着?
被这死胖子扰来扰去,她都忘了想说什么了。
候美丽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才把话题拉回到原本的目标上去。
“有志,你都二十多的人了,还是个男人,你得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这次候美丽没用问句,免得这死胖子又乱回答一气,她收起拳头坐下来,隔着桌子直视着郑有志的眼睛,表情很是诚恳。
“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人,虽然有点偷鸡摸狗的小毛病,但不是啥大奸大恶的人。
人活着不能总靠着姐姐或者爹娘,你一个男人家,总有一天得顶门立户过日子,你得有自己的打算吧?
你看看你,这半天话里话外,什么事都依靠你姐姐和姐夫,你像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吗?
郑有志,不是我说你,你缺少一个男人应当有的骨气和血性!”
郑有志神情一僵,想说自己没有全靠姐夫和姐姐,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还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每个人都羡慕他有个好姐姐,就连到了几百里之外的七原县,他的生活也比其它的知青要舒服很多。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靠着姐姐一家才有了这样的好生活,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的工分不比其它知青高,生活舒服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姐姐经常经他寄钱和粮票,还做好了衣服给他寄过来。
而且这些年来,不论家里或是他自己有什么事,他娘总是让他去找姐姐和姐夫,有时候甚至都不用他出面,他娘自己就去找姐姐闹。
一般来说,只要娘一闹,事情就解决了。
在他来当知青之前,几乎家里所有的事都有姐夫跑前跑后的处理,他就没操过什么心。
他十七岁那年,跟着娘从农村搬到金海市,林家明为他安排过好几份工作,可因为累或者脏等等各种原因,他都没有做下去。
其实郑有志也有自己的远大理想。
他想要像姐夫一样,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坐在办公室里,掌握着几个红彤彤的印章,有人来求他办事的时候,都得给他陪着笑脸。
他希望姐夫给他安排这样的工作,可是林家明没有那份能耐。
郑有志又想,哪怕林家明给他安排在粮站开票也行啊。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红蓝铅笔在粮本上划钩,想吃一口细粮的人都得来求他。
可林家明给他安排的,都是脏活苦活累活儿。
在今天之前,郑有志一直都觉得,林家明对他不好。
姐姐郑桂花当然对他很好,可姐姐自己也不过是粮站的临时工,一天到晚拿着针线缝破面袋子,又能给他找到什么好工作。
说到底真正办事的人,还是姐夫林家明,可林家明对他一点也不好。
现在有个关于工作的顺口溜很是流行:听诊器,方向盘,劳资干部售货员。
最好的工作就这几种。
拿听诊器,郑有志知道自己没那学历和资格,劳资干部他更不敢想,剩下的就是掌控方向盘的司机和掌握着货物的销货员了。
郑有志想去粮站当开票员或者销货员,林家明从来就没松过口,只推托说不是直系亲属进不去。
郑有志想去矿上开运煤的大卡车,林家明说那得要有技术才行。
谁生下来就会开车啊,技术什么的,不都是学出来吗?
其实郑有志的心里,对林家明不是没有怨气的。
可今天候美丽说的话,让郑有志突然感觉有点羞愧。
可不是嘛,他和他大哥,他娘,都是林家明从农村拉扯出来的。
以前二哥郑有才说什么也不去考中专,硬是要去矿上当又累又危险的下井工,说什么要顶门立户自立更生,他还偷偷笑二哥来着。
现在想起来,美丽说他缺少的骨气,就是二哥那种气质吧?
他以前以为那是傻气,可现在看来,那是骨气。
不能让美丽看不起!
郑有志瞬间便下了决心,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候美丽大声道:“美丽,你看着,我以后一定改,我要靠我自己顶门立户,肯定不让你跟着我吃苦!”
这胖子根本听不懂人话,怎么又扯到我跟着你上面了?
候美丽正要发火,门帘掀开,她娘田细细端着一笸箩两掺面馒头走了进来。
“美丽,去灶屋把稀饭盆和咸菜端过来,你爹马上就回来,有志正好在家吃饭吧。”
田细细大声叮嘱着,将馒头放在桌上,看到桌上的肉,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看对面那个死胖子的眼神里也少了些嫌弃。
这死胖子虽然惹人讨厌,但多少还是懂点礼数的。
这块肉虽然不算大,但肉上的膘足有四指厚,白花花的肯定能炼出不少油来。
候美丽立即压下要说的话,大步出门去端稀饭盆。
郑有志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桌子旁边,也不晓得帮着挪挪桌上的东西,准备吃饭。
田细细看他一副大少爷的样子,不由收敛笑容,心下叹了口气。
看在那块肉的面子上,她好声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