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瓶罐不像衣服飘得快,还随着水流在溪底碎石间磕撞。
“喂,快!快帮我捞起那个玉石的小扁瓶子,那个绝对丢不得!”他大叫。
见余幽梦毫无反应,紫冥急红了眼:“王八蛋!他要是不见了,我一定杀了你!”
“你竟敢骂我?”余幽梦清俊的眉毛猛地竖起,携凛冽杀气飞入鬓角,瞪视紫冥,却见青年的眼睛比他瞪得还大,眸子里怒火狂烧,再没有半分惫懒。
那天,也是为了这小玉瓶,这在湖边醉卧的青年役使成千上万的毒虫生食了那两个蠢贼……
锋芒锐利的眼眸渐渐眯起,他冷然问:“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是我最亲之人的一点骨灰。”紫冥直视他,飞快回答,没有隐瞒。
余幽梦居高临下凝望着他,终于哼一声,骈指凌空点出。一股无形劲气直撞紫冥胸口,解开了被封的穴位。
冷眼看着紫冥手忙脚乱地捡回玉瓶,水淋淋上岸,余幽梦从袍角撕下片布丢在了紫冥面前,悠然转身。“回祠堂。”
紫冥这辈子,都从未有今日狼狈。围着那块小到不能再小的布片,他闷头疾奔,一溜烟回到祠堂,才算松了口气。
那四个家丁的尸身还在。他找了个身材差不多,剥下那人的青衣穿上。把那四人拖去祠堂后院,挖个大坑埋了,又收拾满地狼籍。那血迹却抹不净,引来不少苍蝇乱飞。
紫冥在杂草齐膝的院子里兜一圈,找到口老井,居然还未干涸。他连打几桶水,终是冲干净了血迹。
忙完一切,他脱掉湿嗒嗒的鞋袜拧干了水,搁在水桶边吹晾。坐在地上摸着饿到前心贴后背的肚皮,望见头顶大洞上的一片天,忍不住问边上袖手旁观的人:“你是打算还要在这里长住么?”
余幽梦一直看着他奔出奔进忙碌,提水打扫,脸上没有笑容,却也没有阻止。听紫冥问,他瞟了紫冥一眼,没说话,坐上那张供桌闭目养神。
紫冥怔了半晌,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也想学着他假寐,好忘记腹中饥饿。但静下心,更饿得慌。
腹中起初还是轻声低吟,没多久就越叫越响,宛如雷鸣。
“这个拿去。”
供桌上,余幽梦突然睁开了眼睛,拿起身边一个桃子。
那些桃子之前被他摔到地上,其余几个都烂得厉害,惟独这个还不是太烂。紫冥刚才收拾时,他便拣了起来。
“扔了吧,这个已经烂了,又在地上滚过,好脏。”
紫冥没有伸手去接余幽梦手里的桃子。肠胃早被宠坏,他对食物向来挑剔,再饿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
见紫冥不要,余幽梦居然也不生气,擦了擦污泥,剥开桃子皮慢慢咬。
他吃东西的神态非常仔细专注,仿佛嘴里咬的并不是烂糟糟的桃肉,而是山珍海味,面上甚至还带着丝满足的意味,叫人完全无法将他与对敌时那种不寒而栗的凌厉联想到一起。
紫冥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看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看桃红色的汁水染上他弧线漂亮的唇瓣……
虽然余幽梦身上隐约带着几分燕南归的儒士文气,可记忆深处,燕南归没有余幽梦这样诱人的嘴唇……更不会像眼前这个邪魅的男人不经意间流露出近乎孩童般的天真神情……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无法想像,沧桑和稚气,两种矛盾的气质会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展现。
“看什么?”吃完桃子,余幽梦终于注意到紫冥异样的目光,疑惑地审视紫冥:“你又在想什么诡计?”
被明锐如星的眸子盯视着,紫冥胸口渐渐有股形容不出的热气升起——
惨了!惨了!惨了!他居然对这可怕的男人想入非非起来……
紫冥用力敲了敲脑袋,总算把那些乱七八糟不该有的念头打了出去,及时拉回不知飞到哪里的灵魂。开口,微带沙哑的嗓音让自己也吃了惊:
“没什么,我只是想这桃子烂了,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对我来说,烂不烂都没什么区别,可以填饱肚子就行。”余幽梦凝视着手里的桃子皮,眼光里的迷惘,却遥远得似乎在看前生旧梦。
“我从小,娘亲一次都没有为我做过吃的。三餐,是佣人们吃剩下再端来给我的。有时候他们忘记了或者偷懒,我就会捱饿。饿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我只好去厨房偷些生的东西来吃,有时连生的也没有,就只能去馊水桶里找还有什么能吃的剩下来。”
他缓缓地说,语气很平静,倏地又笑一笑:“自从烟罗来后,他给我做好多吃的,我就不用再挨饿了。”
紫冥瞧着他嘴角的微笑,实在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对于一个在冷漠和饥饿里长大的孩子,哪怕一碗清汤面,已足以铭刻一生。只可惜,做这碗面的人,只是单纯的怜悯而已,根本不想要任何回报。
心尖细细刺痛,像有支灵巧的针专挑最脆弱的地方在扎。听见余幽梦轻轻叹着气:“可后来,他就不再理我了。
我知道,是娘亲逼他离开我,去南宫世家的。可娘亲病死了,南宫世家也给我灭了,甚至我连自己没出世的亲骨肉也杀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回头……”
紫冥喉咙里一阵热流上涌,再也听不下去,腾地跃起,大声道:“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人才肯为你下厨房啊!要吃什么,我一样可以弄!”
祠堂里,鸦雀无声。
慢着,慢着……他方才,到底吼了什么?看到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