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还在位,年号佑宁。她也不叫柳银豆,姓孙,名当归,。
咋一看不像是个女娃的名字。但是师傅姓孙,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她就一直这么叫着。
师傅说,“当归呀,你是我捡来的。”
在哪儿捡来的?师傅说她去给穷汉家接生,穷汉老婆生了娃一看是个女娃,不想要。世道艰难,穷汉们往往生的娃多,一般女娃只留一个,再生的如果还是女娃,就不留了。师傅转身离开,穷汉抱着将将出生的女儿就往河边走,河水深啊,溺了也就溺了,没啥。可巧,师傅忘了东西回来取,就给她捡回来了。
师傅说,“当归呀,你以后就跟着师傅姓,跟着师傅学,师傅既是你爹又是你妈。”
当归就认认真真点头,她从不过问亲爹亲妈是谁,世上最亲的亲人就是她师傅。
孙当归还有个师兄,那孩子爹妈病死以后就被师傅收在门下了,比当归大不了几岁。师兄也跟着师傅姓孙,不过名字却是他自己起的,叫王不留行,连起来就是孙王不留行。
师傅教导她和师兄,到她十五岁时,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出了药王谷,一路行走,一路行医,见惯人世悲欢离合纷繁复扰。
到当归十八岁时,师徒三人又回到药王谷。有天晚上,师傅将徒弟两人叫到床前,说,“我要走了。”
师傅当时已经五十六岁了,因为善于调理的缘故,身体状态如同二十多岁的人一般,她长得雌雄莫辩,穿的永远都是白色的长衫,也从未告诉当归她是男是女。师兄把师傅当男人,当归把师傅当女人。师傅说自己要走的话,两个徒弟都难以置信,以为她知天命,大限将至。
师傅说,“其实我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来你们这儿有二十五年了,现在时机已到,我得回去,错过这个时间点,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两个徒弟没听懂。
师傅躺在榻上,交代“遗言”,“不懂没关系。我平生所学,都已经交给你们师兄妹二人。王不留行呀,你这个名字太长了,师傅走了以后,改了吧。”
师兄呜咽着点头。
师傅把师兄打发出去以后,就跟当归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当归有些吃惊,她才十八岁,不太想死呢。
师傅一眼就看出当归是误会了,又说,“不是说要去死,是说你跟我离开这个地方,你不要紧张嘛。”
当归说,“离开这儿,.....去哪儿呀?”
师傅又说,“当归呀,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平呢,跟着师傅一起走,回师傅的故乡。那个地方,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人人都凭着能力生存,不会因为依附他人而自甘卑贱。我过去十八年所教给你的,比教给你师兄的还要多的多,可是除了本事,我告诉你的那些思想和观念都和这个世道所奉行的格格不入。你留在这里,照我这样的风格行事,会吃大亏呀。”
当归不懂,“师傅,我也凭本事治病救人,挣钱生活,为啥会吃大亏嘛?”
师傅说,“因为这狗/日的世道呗,女人有本事,被人打压被人瞧不起,女人没本事吧,活的卑微还是让人瞧不起,没有自由,哪来的快乐?你出去行医,纵然医术高深,仍是举步维艰,远远不如师兄那样自在和受人敬重。还记得上次你跟我出去行医救人,那家人是怎么说你的?孙先生,你这女徒弟这么大了,咋不好好待着嫁人嘛,抛头露面将来没人要呢。当归你自己说,有啥意思?我教了你这么多年,把你教这么优秀,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嫁人么?”
银豆没吭声,她其实有点想嫁人的心思。十八岁了,思春了呀,她在和师傅外出行医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的书生。她想念那人,但是那人规规矩矩最爱守着世俗的,要是不嫁他,没办法解决思春的问题嘛。师傅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地方,让当归有些动心,但她最终选择留下来。
因为她那个时候相信,两情欢/好,彼此中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男人和女人在情感的维系下自然而然就平等了。
师傅没有勉强她,只是说,“当归,师傅欣赏你敢闯敢拼。可别忘了,要学会珍惜自由。只有自由,才能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这个世道,充斥着不公,充满着高贵与卑贱。你已经在性别上出于劣势,要想得到自由,一定要有实力。虽然我们处在社会的低层,可是决定尊贵卑贱的,不一定都是性别,还有实力。
当归未必能全盘理解师傅的说教。但师傅是个奇人确是不争的事实。她是世间少有的奇人。她能破开活人的肚子,将里面的致命的东西取出来然后缝合上保全他们的性命,她还能制出一种清凉透明的药膏,抹在伤口上,那些伤口就可以用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她什么都懂,也什么都无所谓,但有时候也属于无可奈何。师傅临走前没能说服当归,便交代,“医人不医心呐,时机不到,紧凭一己之力想要拔出整个社会的迂腐,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归,你留下来也好,我所相信和秉持的,都教给了你,将来有一天,你也要教给你的徒弟,再让你的徒弟教给她的徒弟,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吧。”
“当归谨记师傅教诲!”
那天晚上,当归她和师傅睡在同一张榻上,到天亮,师傅就不见了。
师傅走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当归的师兄王不留行说,“我要将师傅的医术发扬光大,以后我就不叫王不留行了。师傅是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