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
脸上还保留着死亡时的难以置信和痛苦。
竹弦缓缓走到“陶梦衣”身边,慢慢蹲下,眼神有些空茫,怔怔地伸出手想再碰一碰她,但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眼睑时,陶梦衣的躯体忽然间湮灭成了粉末,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不留痕迹。
压制到现在的情绪和伤势终于是失了控制,竹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到平复时,眼底眉梢俱是冷意。
“好个拂灵洞主……你我,来日方长。”他轻声说着,苍白指尖缓缓拭去唇角溢出的红色液体。
陶梦衣在长满了深蓝色灌木的河岸边走着,灌木丛中偶尔会有一只被惊动的食梦虫鼓着翅膀冲出来,然而待看到步步逼近的妖气冲天的外来者时,虫儿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攥紧灌木的茎叶里。
桃花妖觉得有些寂寞。
这是她第八次来九幽了。尽管从前都只是隐藏在生魂上,并不能自由行动,但关于九幽的事情也零零碎碎地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里阴气极重,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这里是鬼族居住之地还是为了能让鬼族在此安稳居住之故。换言之,九幽地界上没有土生土长的、以阴阳平衡为生长前提的仙族、妖族、人族,这里的花木鸟兽修炼成精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比人间的同胞要活得更懵懂。虽然说为了促进六界的和谐共存,九幽并不禁止他族生灵合理入内,然而也只有得到了九幽之主加持的鬼使鬼差鬼官们才能在靠近他族生灵时不被对方身上旺盛的阳气灼伤。
也就是说,作为一只货真价实、全须全尾的桃花妖,想靠近普通鬼魂,等同于想把对方烧个精神混乱。
陶梦衣环顾四周一片寂寥,一个腾身而起,坐上了岸边一棵老榕树的树枝,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自被天地孕育着长大后便总活在不大乐意接受她的环境里。仔细想想,抛开在人间轮回的这万事不知的七百年,这妖生到目前为止过得最恣意的还数在拂灵洞时——前提是,玄临那只老狐狸没有突然回归。
而如今,她无处可去了——毕竟相比其他地方,九幽至少不是仙或妖可以来去自如之地。
只是,她现在该做什么呢?
修仙是不必再提了。即使九幽不缺灵气。
九幽的天空却忽然起了变化,那一层白色的雾气开始消散,盘旋着露出了上面深黑色的天幕,巨大的漩涡之中,黑衣黑发的身影聚拢成形。
陶梦衣愣愣地看着突然就出现在树下的人——铁面遮脸,一双眼幽冷不知其深处。
“树上何方妖孽?”他淡淡开口,嗓音冷若寒泉。
陶梦衣吞了一下口水,莫名感到有些畏惧,可听他称自己为“妖孽”,又觉不悦。
“拂灵洞桃花妖。”她镇定下来,道,“不知阁下是谁?”
黑衣青年仿佛没听到陶梦衣后面的问题一般,问道:“识得寒竹上仙吗?”
忘了是谁说过,疼痛也存在条件反射。
陶梦衣感到四肢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倒流回到心脏,她的五指抠住了树皮,力气之大恨不能把记忆连同树皮一起剥落销毁,声音则竭力保持平静:“寒竹上仙高高在上,岂是我等小妖有机会攀附的?”
黑衣青年的视线偏移一寸,道:“此树何辜,竟受你心绪牵动连累?”
陶梦衣指尖一僵,力气一瞬间消失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身旁静默的榕树,喃喃道:“是我任性了……”
“谁领你来此?”黑衣青年复问。
陶梦衣此刻心神恍惚,正想回答,但话到了嘴边,陡然间警惕起来:“阁下是谁?”
她虽然不满预初擅自带她到了九幽,可到底他看起来并不像要害她的样子。如今预初身为鬼使却将她这只妖带进九幽,倘若被谁知道了,也许会给他带来麻烦。
黑衣青年再次避开了陶梦衣的问题,冰凉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转一圈,最终,定格在她袖口。陶梦衣心里一跳,下意识想去捂,然而袖中的符纸已经飘了出去,晃悠悠地落在黑衣青年的掌心。蓝色的火焰猝然燃起,那张符纸在火焰中变形蜷缩,逐渐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从雾气中现形。
他躬身抬手,恭谨作揖:“鬼使预初参见堂主。”
“免礼。”黑衣青年——或者说,往生堂的堂主——转过了身,看着预初,道,“此妖与寒竹上仙有何渊源?”
预初一惊,迅速瞥了一眼陶梦衣,而后道:“她投生为人,被寒竹上仙所杀。”
往生堂堂主沉默片刻,道:“此妖若在九幽四处游荡,恐生事端。你且将她安置妥当,再来见我。”
“诺。”预初垂首恭谨,再抬起头时,铁面遮脸的黑色身影已消失不见。更高一点的地方,粉色的桃花妖僵硬地坐在树上,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着细碎光芒。
☆、【章十五】清平难再得,故梦与君逢
人间最近有些不太平,这个地方出现水患,那处州郡又面临大旱,东边富庶之城有鱼肉乡里草菅人民的贪官污吏,西边山野里则冒出一茬又一茬劫道的悍匪。总之天灾人祸此起彼伏,连带着看顾人间命数仙界和迎送生魂往来的鬼界也跟着忙碌起来。
掐指一数,这九州之地,如今尚显民生和乐的城池竟不过寥寥。
青州的济城比较凄惨些,因它城北的山道出现了一波占山为王的亡命人,日日逮着过路人杀人取食,而荒谬的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