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千宁儿起床的是另几个宫人,他们不知道她的习惯,手脚也没有流穂娴熟。
千宁儿将他们遣出去后,才发觉现下这段时间她似乎有些依赖流穂的妥帖照顾了,自己穿了衣裳,虽然现在肚子微突,但她到底瘦,衣裳穿上后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她知虽然自己尚未大腹便便,这宫里关于她的传言却越来越甚,隐隐要有浮出水面的姿态,饭后,她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本传奇闲翻了几页,流穂自来她身边之后,从未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单独出去过那么久,只怕今日有事要发生……
晌午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春日里连绵的雨季就要来了,这一下约莫要连上许多天。
晚间,流穂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太监,手里明黄黄的一轴,想来是圣旨,她于书中抬眼,看着太监身后的流穂,站在院墙殿门旁,宫灯暖黄的灯火下,没有人说话,她继续将视线投向那本传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太监展开了圣旨时,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肚子有些不方便,让她跪着觉着膝盖着不了力,只能用手微微撑着,圣旨上说得什么她听不清明,只听到最后一句,“太妃不恪守宫中祖规……言行有违,削去太妃的微号,即日起关押于暴室,严加看守。”
千宁儿从太监手中接了圣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后宫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朝荣暮衰,一念荣宠一念薄凉,所有女人的命运只在一人的言谈之间,提笔挥毫间便会被支配决定。
她抬手接了那卷轴,这样的旨意对于她这个惑乱宫廷的太妃,处理得很是妥帖,既不会被大肆宣扬出去,也成不了宫廷中的秘闻,帝王的威严也折损不了半分。
整个太妃殿在太监宣读完浔炆的旨意之后变得静悄悄一片,有人伸手扶起她,用尚算得上恭敬的语气道:“娘娘,跟着奴才走吧。”
千宁儿起身,流穂依旧站在宣旨的太监身后,逆着光,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约莫也同平素那般严肃恭敬,这段时间跟着她,她也算是尽心力,虽然她本质来此处只是监视她,却将她照顾的很好。
跟着前面的宫人走出太妃殿时,流穂并没有抬头看她,想来也是,现下她已不是主子,并没有昔日要遵守的主仆间的礼仪,她现下的这个阶下囚身份,眼前的随便一人都可以对她置喙,于流穂而言,她已不再是她需要伺候的人了。
这一路上走得路她都不熟悉,因住在太妃殿之后她鲜少出来,以前是因着被浔炆禁足,近些日子是因为怀了身孕,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她只跟着,并没有人押送,这或许是他们给曾经的太妃最后一点尊严吧。
走廊处有灯笼的光打下,千宁儿发现她身后不远处有个身影,纤瘦而熟悉,她停下步子,回头,离她一步之距的地方,流穂在那,见她回头,流穂也停下了脚步。
千宁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便开口道:“娘娘,可是走得不舒服了?”依旧如寻常一样,不苟言笑。
千宁儿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要跟着我走?”
流穂点点头:“主子终究是主子,主子走了,岂有奴婢不跟着的道理。”
流穂终究只是将她送到了门口,链锁从外面‘咔哒’一声之后,她的世界就又一次被阻隔在了四面围墙之中,这次却比上次被关押的地方好些,至少旁边有窗,往后还能看到是白天还是夜里,出了太阳也可以照照。
坤庆殿内这几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袁公公宣了旨将以前的太妃送往暴室,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皇上还在与底下的将军议事,公公将身子朝后侧了侧,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贴着门站着。
夜里,他送了几回茶,在殿内添了几回灯油,将军走过,皇上一人批阅奏章至半夜,他在侧门站了许久,想着皇上或许会问些有关于太妃的话,太妃与皇上之间的事,知道的人都讳莫如深,他一个奴才更是什么都不敢多说。
但等了几个时辰,直到皇上最后起身都未问上一句,他像往常一样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下,入了内殿,袁公公跟着上前,将案上的茶盏与毫笔收了,慌乱间打翻了一踏折子,有明黄的绢帛落下。
公公急忙弯身下去捡,手肘碰到了茶盏,茶水撒在了明黄的绢帛之上,墨迹晕染了大半,他惊得脸色瞬间煞白,这明黄的绢帛是下圣旨所用,上面已经着笔写了什么,这可能是皇上要下的旨意啊,这该怎么办。
正无措间,皇上于远处淡淡道:“拿去烧了吧……”
袁公公不知皇上何时站在那处,惊得差点叫出了声,反应过来后,连连称是,他手里拿着那明黄的绢帛带到殿外,手中的火折子被点燃的一瞬间,他看见那晕染的字迹上写着一个‘宁’字,赶紧敛目,在这宫中,做奴才的不该知道的事便什么也不能知。
火光潋滟下,那绢帛上的字迹被燃烧吞噬,随风而去……
那夜袁公公在坤庆殿门口守着,直到黎明时分,殿内的火光都未熄灭,皇上竟好似一夜未眠,半夜殿内有御案上的东西被扫落的声音,他将殿门推了一半,便听里面传来冷冽的声音道:“退下去。”吓得袁公公刚探进去的脚连忙缩了回来。
袁公公跟在皇上身边那么些年,皇上向来都将自己的情绪处理得很好,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而昨夜他御案上的物件全部被挥落,砸得稀碎,手上还被碎瓷片划伤,然而当他穿好龙袍上朝时,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