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清清浅浅,就这样平淡地说出自己余下日子不多的话,即使纪氏作为始作俑者,也难免一心惊。
她道:“年纪轻轻,怎么这样咒自己。”
“本是句实话,”姜淮娡露出一个微笑,她道,“待大爷回来,还请夫人与他好生商谈一下。”
纪氏不答,倒是在她走之前,又令芬儿拿了许多药材给她,姜淮娡推脱不过,只好接了。
回房之后,姜淮娡便让香玉将那些药材收好,等和离一事敲定再原封还给荣丰伯府。
有了满满的提醒,从纪氏房里拿出来的东西,姜淮娡也不敢再吃。
至晚间用膳时,付明才穿着官服回家,一回来便听纪氏说起了姜淮娡自请和离的事情,付明脸色铁青,想不到这女人居然还敢嫌弃他!
晚膳都只用了一半,付明越想越气,径直去了姜淮娡院中。
姜淮娡倒是好修养,不喜不怒地招待他,又命香玉倒了杯他最爱的茶喝,仿佛刚成亲时那样。
刚成亲时……付明的思绪不禁飘得有些远了。
他娶姜淮娡进门的时候,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不止是姜知行的太子太傅名头吸引他,他也思慕过姜家女的美名。
后来,他得偿所愿,他的妻子与传闻中没有半点分别。出名的大家闺秀,不仅温柔贤惠,颇负才气,在管家上亦是一把好手。
挑剔如纪氏,也说不出她什么错处来。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其实年初时他和姜淮娡还是情深的,直到纪氏娘家的表小姐过府小住。那位表小姐并不算是美貌倾城,只是较之姜淮娡,她的性子更为活泼健谈,总能恰到好处地捧付明的臭脚。
姜淮娡吧,用如今的话来说,多少有点性事上,她也很少大喜大怒,更不会随意呻|吟。
妻子端庄当然是好,至少在女眷应酬上,她从不曾让付明丢脸。但是每天对着同样一张脸,对着同样一份笑,付明也觉得自己很累,他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及至后来,姜知行被斩,姜家人走茶凉,付明放在姜淮娡身上的注意便越来越少。恰逢她那时又身子虚,每每他想要她的时候,她都无力侍奉。
最后,他连她的院中都很少来了。
偶尔来一次,她无不病病殃殃,付明哪还生的起那些旖|旎念头,看一眼尚嫌心烦,且由她自生自灭去吧。
如今姜淮娡脸色转好,恢复了原来的秀丽美艳,甚至多了更多的生气,付明一进她房里,便有些舍不得走了。
他的妻子啊,他有多久没有与她亲热过了?
“我听母亲说,你想和离?”付明按捺住心头的燥热,温柔问道。
姜淮娡点头:“是,请大爷成全我。”
“你我夫妻几载,一向和睦,为何要和离?”也亏得付明脸皮厚,毒都下了,怎么说得出这种一向和睦的话来。
姜淮娡一头青丝被帘外的风吹得轻轻摇曳,她随手将碎发夹在耳后,淡道:“大爷与表姑娘的事情,我都知道。”
付明也以为她是在吃醋,立刻温声说:“我与表妹并没什么。”
是啊,没什么,顶多拉拉小手,再出格的就是抱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并没什么呢。
姜淮娡道:“大爷既然起了这种心思,便还会有第二次。我已没有娘家傍身,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付明不信,拿出现成的例子讥讽:“你妹妹,不是也做了王爷的妾?”
姜淮娡抬头看他,见他眉目中有股莫名的自信,真想回他一句,你如何与并肩王比,你脸大啊?
付明被她这样一看,心头的那丝缠绵意反而更重了,他直接拉住她的手,缓声说:“何况,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会沦为妾室呢。”
姜淮娡道:“大爷,男人的真心最是靠不住。出嫁之女一靠娘家,二靠子嗣,淮娡什么都没有,荣丰伯府家大业大,不如放了我。”
她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用的是淡如水的语气,并没多委屈,付明不知怎么了,竟平白听出几分心疼来。
他头次为自己做的事情而感到愧疚。
姜家再穷困潦倒,淮娡也是他的妻子。
当年他娶她进府的时候,在姜家,曾当着姜知行的面,当着皇天后土,当着一众宾客的面,说会好好待她。
可他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九泉之下的岳父,夜半时候真的不会来找他吗?
付明鼻头微酸,更舍不得她走了,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淮娡,我会好好待你的,你相信我一次。”
这话,要是在姜知行刚被斩的时候说,姜淮娡少不得热泪盈眶。她会觉得自己嫁了个好丈夫,放到现在,却太迟了。
姜淮娡从他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露出一个冰冰凉的笑容,她与他直视,微笑道:“如何好好待我,再给我下毒吗?”
付明蓦地一震,目光瞬间变得幽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淮娡道,“这事在这府里便止了。香玉也好,家中小妹也好,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再告与他人听,只希望大爷成全我的心愿。”
付明盯着她问:“你的心愿,便是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