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君无乐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的红晕一路向脸庞蔓延,在柔和月光下,如同一块温润细腻的红玉。方才打趣墨海身高的气焰荡然无存,又羞又恼,心道:这人怎么这般……口不择言!
“我说你这动不动就脸红耳红脖子红的习惯怎么还没改过来。”再配上那张端方和煦的温润脸庞,简直像个被臭流氓欺负的良家妇女。
当然,这话墨海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臭流氓”墨海眼观鼻鼻观心,把剩下的茶喝完。已经有些凉的茶水润过喉咙,抚平方才略微鼓噪的心跳。“对了,我这身衣裳是你让人去做的吧?”
君无乐:“府中好些年没有女眷丫鬟,之前你穿的都是我娘以前丫鬟留下来的,主人家穿这些总归不合适,去年在江南时不知道你的尺寸,又忘记了这茬,还好每年开春李伯都会让江南秀坊做几套平日里穿的衣服送来,便让锦衣斋给你备下了一年四季的衣裳,每个季度有五套,都放到你房间里了,你看看若有不喜欢的,差人去改就是了。”
每个季度五套,一年就有二十套。墨海心说有钱人可真好。
“诶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尺寸的?”墨海好奇的望着面颊绯红的少年,双眼一眯,“哦我知道了,是咱们从江南回邑州的路上,遇上海上风暴被迫搁浅的时候。小老弟,你不老实啊。”就那惊险中的一抱,君无乐竟然就能记下她的尺寸,这也太天赋异禀了。
君无乐脸上一热,语气却不紧不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世上多得是相处数十年而貌合神离、萍水相逢却志同道合,惊鸿一瞥便弥足深陷的人。在江南城时,你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亦不知你骨重几何,那我便从皮相、尺寸、血肉开始了解,直至骨头、灵魂、思想。”
墨海心说你这是要把我剥皮抽骨啊,可是心间的悸动却一阵比一阵强烈。她放下茶杯,撂下一句“你高兴就好”,起身离开。
那匆匆离去的背影落在君无乐眼中,竟生出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君无乐久久注视着墨海离去的方向,唇边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翌日,君无乐照例早起练剑。
只是这一天,多了个陪练。
墨海一手抱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异域猫大白,一手提着削得有模有样的坚实木棍出现在君无乐那偏僻的小木屋院中。
她左手一松,短短一个冬天便被养得满是肥膘的大白立马顺着臂弯跳下地,落地时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凹陷,一点儿都没有曾经的柔软矫捷,然后又废了一些劲儿才蹿上那不算很高的小木屋屋顶,盘着腿端坐好,湛蓝的猫瞳映出下方两人的身影。
“许久没跟你切磋了,练练?”语气熟稔自然,仿佛昨夜落荒而逃的不是她。
君无乐轻轻一笑,闻风而动,墨海也没恼他不按常理出牌,抬起手臂挡下这一剑,同时矮身右腿一记横扫,君无乐跃起翻身而过,落地后剑尖直至墨海,整个人化作一支锐不可当的箭矢。
气流自剑尖向后袭来,少年逆着这股气流,眼睛微眯。
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蛛网一般紧紧包裹着墨海。面对急速冲来的剑尖,她一连后退数步,紧接着下腰躲过剑锋,左腿高抬,足尖几乎是贴着少年下巴而过。
墨海:“啧,可惜。”
一招走过,下一招接踵而至。
君无乐的剑与他的人完全不同,锋利、尖锐、无孔不入的杀气,无一不在震颤墨海的神经。少年顺畅的剑招,飞逝的身影,步伐快速有致而不乱气息,都在向墨海诉说着,在分离的短短数月中,他的进步多么惊人。
“对战中,分神即意味着死亡。”趁着墨海走神之际,君无乐的剑尖也抵上了她的咽喉,这才说了清晨的第一句话。
墨海笑答:“我们这不是,友好切磋呢嘛。”
君无乐将剑尖移开数毫厘,便在此时,墨海犹如脱兔,顷刻间便顺着君无乐手中长剑闪身来到他身后,将木棍横在少年脖子上,凑不要脸的嬉笑道:“小侯爷,有没有人说过,不到最后一刻,别信敌人说的话,任何话。”
温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耳尖,君无乐握剑的手紧了紧,不过眨眼间便调整了呼吸,唇边勾起一抹笑容:“这句话,还给你。”
“卧槽!”墨海捂着骤然滑落的腰带,难以置信的瞪着少年绕到身后的手。
正是那手里握着的短刀划破了她的束腰。
“你才十三岁你就耍流氓啊?”
君无乐:“我不是……”
君无乐面上乍起的红快要把整个脑袋都烧起来,昨晚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此时竟毫无用武之地,辩解的话语过于苍白:“我不是有意的。”
“那就是故意的?”
君无乐:“……”
“哎呀我就吃吃亏,你以后呢要这么对待别的姑娘可就要把她娶过门咯,知道不?”墨海不紧不慢的把腰带重新拴好,抬眸却发现对面的小少年一错不错的望着自己,眉峰紧皱,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墨海看不分明的光泽,他嗫嚅片刻,终又抿唇不语。
墨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