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二娘子银珠就坐在下首,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已到了十五岁及笄之年,亦是可以婚配的年龄,对于自己和金珠的身份认识得更为清楚,本就羞煞生母的做派,这会儿还被一直压着自己一头的嫡长姐嘲笑,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不见,双手也局促地搅着扇柄上垂着的丝绦穗子。
不过也没人注意到二娘子银珠的情绪,一来银珠一直就唯唯诺诺让人忽视惯了,一来堂上还有曹五郎这个费事头子惹眼----
曹五郎也不管自己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郎了,个头更是堪比一般壮实的青年,还带着底下三个幼弟打闹,虽是过于闹腾了,却还是颇有长辈风范,侄儿小虎子如今也有五岁了,最是坐不住的年纪,他倒也愿意带着一起玩,闹腾时很注意小虎子别磕到碰到。
一时小虎子又嘴里啊啊叫着从跟前风似地跑过。
郑玲珑看得眼里嫌恶一闪,回头见甄柔母女正含笑看着曹五郎一众人在堂中乱跑,她作一派无奈的样子,捧着话道:“还是女孩儿乖巧,不像我们小虎子,现在简直无法无天,片刻不得安静!”
甄柔如今是世子夫人,李玉莲又与甄柔两看两相厌,但甄柔如今身份已然是她们这群儿妇中对的头一份,更重要的是极得曹郑的偏爱,李玉莲只好偃旗息鼓,不再处处与甄柔争锋,索性就自发坐到尾席,郑玲珑也闻音知雅意,将儿妇中的第一个位置让给了甄柔。如此,郑玲珑此时就坐在甄柔下首。
听到郑玲珑说的无奈,甄柔转回目光道:“长嫂妄自菲薄了,小虎子很是听话,只是毕竟是孩子心性,偶尔闹腾一下也是正常。”
这确是实话,因着曹郑的宠爱,姜媪她们也是极为溺爱满满,使得满满性子其实颇为霸道,但是小虎子却记着满满是妹妹,处处维护。此外,不止对郑玲珑,便是对她这个隔房婶母,也极是听话敬着,哪里像五六岁只知道胡闹的稚童?
想到小虎子平时对满满的照顾,甄柔不由又想再夸几句,郑玲珑却不愿多提及小虎子,已是转移话题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二十余人,也不知世子给安排住哪里?”
甄柔和曹劲虽三年未见,却一直书信往来不断,前几日她便接到曹劲的家书,里面不仅简单说了京都现在的情况,也将曹家人过去后入住的地方说了。
只是这让她如何说?
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们将两座府邸分开住,一拨人住齐侯府邸,一拨人住阳平公主曾经的公主府么?
甄柔正为难时,曹郑虽未到,但派了安内侍过来,说是甄姚孕吐严重,四公子出行不便,曹郑已经先带他们上车了,让堂上的人也自行上车。
如是,甄柔正好结束与郑玲珑的闲话,带着满满坐上宽敞的驷马大篷车。
车马粼粼,踏着伏日的炎热向京都洛阳驶去。
这伏日赶路真不好受,上午还好,每天一到中午的时候,车厢外壁都被晒得极烫,人坐在里面自是又闷又热。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还有曹五郎他们跑闹的声音和如夫人们的斥责声。此外还要时时应付满满问她曹劲如何如何,让她不觉更是有些坐不住了。
总之越是接近洛阳,心里越是思绪起伏,纷纷杂杂。
心里也忍不住想:她和曹劲成婚五六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却连一半也不到,如今估计对彼此都有些陌生了吧……
这时车马走一走地不知为何停下来,她就听见车外张伯在低声感慨道:“走了三十几年,总算又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口脂
彼时临近中午,阳光火辣辣地炙烤地面。
甄柔坐在篷车里,女儿满满躺在一旁的冰簟上小憩。
大概天太热,睡得不踏实,满满总是迷迷糊糊的,额头上一排齐眉的刘海也被汗黏在一起,她索性将满满额头上的刘海拨到一边,然后一手拿着绢帕不时为满满拭汗,一手则不停地为满满打着扇子。
不妨听到张伯的话,甄柔一怔,手上的动作皆是一停。
这就到洛阳了?
念头甫闪过,张伯就在外道:“世子夫人,已经进入洛阳地界,再行一个多时辰就可以进入城里,君候的意思就不停下来打尖了,若有腹饿,就各自在车上用些,等抵达后再好生进食。”
原来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进城。
甄柔莫名松了一口气,她定了定心神,随即撩开车窗帷幔。
外面太阳直直地照下来,一片白晃晃的强光,照得官道旁的野草枝叶都干瘪瘪的。
甄柔忍不住侧首闭了闭眼,等适应了车外的强光,她才将目光投向张伯。
姜媪毕竟是妇人,和一众侍人卫兵打交道,还是更为熟悉他们的张伯来做妥当,故这一路就由张伯作为他们三房,乃至曹昕、郑玲珑他们对外联系的人。
张伯已经五十好几了,人本来就干瘦,这一个多月的路程,前前后后都要他联系操持,肉眼可见的更瘦了不少,人也黑了许多,好在精神矍铄,不然以曹劲对张伯一贯的重视来看,她还真不知道到了洛阳如何向曹劲交代。
这会儿见张伯满头大汗,麻灰色的衣襟上都有浸湿的汗渍,甄柔忙从车上倒了一杯菊花水,递给车外随车走的侍女,尔后对张伯道:“我知道了,等会就带满满随便在车上用些。不过这天太热了,张伯且用杯温水,这是罗神医给的干菊花泡的水,有消暑解渴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