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低眉顺眼假装认真地听着,心里却因为自己这个掺假的“贞妇”身份而觉得有些发虚。
好容易等到褚仲坦说完了,她忙叫小枝把带来的褥子放到角落里,又把饭菜摆出来,笑道:“您的学生孝敬您的,先生慢用。”
褚仲坦的眼圈红了红,笑叹道:“桐阶那孩子……唉,他自己怎么办?”
“他还有呢!”郑娴儿笑着站起来,便要退出去。
褚仲坦却招手叫住她,急道:“这一次是老夫连累了孩子们,难得他们心里不怨我,还肯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你回去跟桐阶他们说,必要的时候可以舍了我,保全一个是一个!他们都是好孩子,有着大好的前程,不该跟着我受这份罪啊……”
郑娴儿叹了一声,摇头道:“您这番话我爱听,可是您那帮学生必定不爱听。要说您自己跟他们说去,我可不替您去挨他们的抱怨!”
褚仲坦瞪着眼睛,呆了半晌。
他猜到了郑娴儿会反驳他,却实在没想到是这种反驳法。
----一点都不大义凛然,一点都不忠孝节烈,一点都不符合她作为“贞妇”的形象!
可怜的老先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郑娴儿早已经出了门,不管他了。
褚仲坦只得自己摇头叹道:“唉,天天教他们舍生取义,真到了需要舍生取义的时候,却又盼着他们懦弱一点、自私一点,保全性命多做些好事……”
生命与大义之间的抉择,不期然地落到了自己和学生们的头上,他老人家也确实够煎熬的了。
这时郑娴儿早已回到了楼阙那边。
狱卒退了出去,楼阙便攥着郑娴儿的手笑道:“你是个厉害的,连褚先生的面子你都敢驳!”
郑娴儿甩开他的手,退到旁边朝他瞪眼睛。
楼阙知道她的顾虑,只得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郑娴儿就在他对面坐着,刻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被对面牢房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妥。
楼阙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小心谨慎了?”
郑娴儿低头捡了根干草掐着,闷声道:“我总觉得你的脑袋在脖子上呆得不太稳当,我还是老实点的好。”
楼阙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娴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楼阙恰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献上媚眼一个。
郑娴儿一怔,随后又撇了撇嘴:“那么丑,还学人家抛媚眼!”
“丑吗?”楼阙大惊失色。
郑娴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黑又瘦,眼圈是青的,眼珠子是红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腮帮子上----天呐,这是什么啊?胡子吗?”
楼阙大叫一声,捂着脸退到了墙角。
郑娴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楼阙干脆背转身去,气急败坏地道:“你快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郑娴儿跟了过去,笑嘻嘻地道:“你现在才躲可来不及了,我都看见了!”
楼阙又捂着脸转了过来,闷声闷气地道:“最后一次,以后再也别来了!在这鬼地方呆着,只会越来越丑!”
郑娴儿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得更加愉快了:“干嘛啊这么在意!怕我嫌弃你啊?”
楼阙毫无形象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郑娴儿沉郁了几天的心情忽然变得欢快起来。她奸笑着凑到了楼阙的身边,低声赞叹道:“你还真有‘以色事人’的自觉啊!”
楼阙忽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重重地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郑娴儿推了一下没推动,想到小枝在门口守着,也就由着他了。
楼阙的手臂勒得很紧。郑娴儿察觉到他的急切和惶恐,只得放松了精神,全心全意地迎合着他。
连日来的惊惶忧惧,似乎只有在彼此气息交融的时候,才可以彻底平息下来。
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安心了。
在牢房里做这种事情简直是胆大包天,郑娴儿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大约已经写了“找死”两个字。
幸好楼阙还算有分寸,很快就放过了她,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唇。
郑娴儿瞪了他一眼,又退得远远的了。
楼阙见状也只得仍旧坐回去吃饭,却又趁郑娴儿走神的时候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下次你来可以不用带饭,我只想吃你。”
郑娴儿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死心吧,在这里你吃不到的。”
楼阙“嘿”地笑了一声,似乎十分高兴。
郑娴儿反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里直担心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过了好一会儿,楼阙终于愉快地解释道:“你刚刚说的是‘吃不到’而不是‘不给吃’。所以----你其实还没有嫌弃我,是不是?”
“楼桐阶,你无聊不无聊?”郑娴儿有些哭笑不得。
楼阙放下了筷子,郑重地道:“这很重要。”
郑娴儿被他过于认真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只得不情愿地安慰道:“虽然确实有点嫌弃你,但目前看来尚可忍受。你记得要养好身子,别得罪那些官差给自己找罪受,我不许你再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