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锁终于完全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他在说着什么,但是明显不是对她说的。她耳边的确也有声音,但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在说话……她只知道有只有力的手始终攥着她的胳膊,并且又一股力量在让她往后靠……但是她不能靠上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靠上去。她早已不能依靠任何来自体外的力量……她硬生生地把自己拽回来。
她略略侧了下身,转脸看着身后的彭因坦。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她从暴躁愤怒,变的冷静温和。
彭因坦愣了下,手却仍然握着她的胳膊没放松。他想这个时候他一旦放开手,他就抓不住她了。
“彭因坦,”索锁的声音很低,非常低。低的一定只有彭因坦和她能听到,“你听我说。”
彭因坦望着她死灰般的面孔。他都没顾得让开门口,让巩义方先进去。
“你说,我听着。”他说。
索锁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拜托你……或者算我恳求你,现在,让我走的好看一点。我不想当着人,跟你闹的不愉快。”
“好。但是让我送你回去。你这样走,我不放心。”彭因坦说。他的声音也很低。虽然脸上还算平静,但目光和语气中,显然焦灼。
“不。你有客人……我答应你,我会听你的解释。我说到一定做到。现在,放手,让我走。如果你坚持,”索锁停下这冷冰冰的叙述,“那么今天之后,你我永不相见。你想要得到的,我拼死不会让你得逞。这个,我也说到做到。”
她说完了,等着彭因坦。
“你自己可以?”彭因坦不放心。
索锁说:“我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我像失去理智的样子吗?”
彭因坦看了她一会儿,非常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说:“给我电话。我等你电话。”
索锁也看着他,然后她点头,抬手把他的手拉开。转身时往旁边一让,看着巩义方,微笑道:“抱歉。”
然后,她从他身边绕开,疾步下楼。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索锁!”过了不一会儿,她听到彭因坦在叫她。她脚步没有丝毫放慢,反而是越来越快。
彭因坦的确是追下来了,她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她紧咬着牙关,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彭因坦追上她。她不知道自己能对这个骗了她、答应了让她走却又不守信用的人做出什么事来……楼下的铁门锁上了。她手抖的不行了,简直要打不开门,她连着踢了两脚,铁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而她的脚尖更是疼的钻心。
但是也顾不上了,她终于把门推开,跑了出去。
她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也许是因为她跑的太快了……可是她恨不得自己插翅能飞……她冲出路面,一辆车子急急地刹住。
“索锁!”一声惊叫在她身后。
索锁拉开车门就上了车,马上说出目的地。
在司机近乎谩骂的话、和车后备箱被人打的啪啪作响的声音里,司机还是开车离去。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孤立的身影……牙齿咬到酸痛,胸口则是裂开般的剧痛。
她听到司机在说姑娘我这不是出租车、我就把你拉到下个路口就放下了、还有你下回要是找死就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静点儿别拉人垫背……
她笑起来。
她笑着点头,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下一个路口她真的被赶下了车,站在路边她看着车水马龙、流火璀璨……
“小锁,小锁……小锁小锁小锁……”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干嘛……”
“我叫你小锁,别人就不能叫了,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是我一个人的小锁。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小锁。”
……
她眼泪,在寒风中被吹散,终于一滴都没有了。
【第八章?完】
正文 第九章 漩涡 (一)
第九章漩涡
索锁给面案上的面果子盖上盖巾,转头对在烧火的静心说:“静心师父,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我来就好。”静心的脸被灶火映着,红彤彤的。她抓了麦秸放进灶坑,里头的火燃的更旺了些。
索锁把面果子放进锅里,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山里真冷,她早起过来帮忙蒸面果子,活动开了倒是觉得浑身暖和,这会儿坐在灶边,更是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要是困了就去睡个回笼觉吧。”静心说。
索锁摇摇头,说:“睡不着。”
她前晚到这里来的,敲门敲了很久。姥姥还没睡,和定敬师父在说话。看到她来,一点都不意外……就是看着她大包小包扛着东西,身上却只穿了薄绒衫,像是匆匆赶过来的样子,她们有点不理解。
她没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就来了。她万幸身上有钱,去超市买了些菜,雇了辆黑车来了这里。她在四面透风的黑车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人跟着车子一路晃晃悠悠地来,连路灯都没有的山里,敲打山门的铜环时,她甚至都没指望里头加起来二百多岁的三个老太太会及时给她开门。
她以为或许她得在山门外熬过一晚。
身上这件羊绒衫是御寒利器,但是接近零下十度的夜晚,她交待在这里也未可知……还好。她们好像在等着她来似的,用一屋子的温暖迎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