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到时候再讲吧,定敬师父也留她多住几日。然后姥姥还提醒她说:“你答应了定敬师父要给她们做素食的,你也不能赖皮。还有那天小彭也说,回头你要做素食,他要尝一尝。我看他说的热闹,一定也是要来的……”
“他是个食肉动物,怎么肯吃素。”索锁说。
“他说在家也经常跟家里的老人家吃素的。”姥姥说。
索锁不想反驳姥姥。因为意识到,她说彭因坦坏话,姥姥也是不信的……
“小彭这孩子还是蛮乖的。”姥姥说。
索锁怔了怔。
姥姥说:“锁锁太孤单了。姥姥不在了,锁锁怎么办?要是有个小彭这样的孩子照顾你,姥姥也放心了。”
“……”索锁不出声了。
后来怎么挂的电话她都忘了。也许是姥姥要去诵经了,不耐烦再跟她啰嗦些无意义的话题。可她这一上午,都被姥姥这句话说的心里不好受。
因为不好受,就想办法做点事分分心。她也有好久没收拾阁楼了,趁着这个机会就好好打扫下。她把窗子都拉开,被子和褥子也都扛出去放到外头的阳台、搭在椅子上。今天的太阳还是很不错的,晒一晒觉得很舒服。
她在阁楼里占的位置只是一个角落。其实这阁楼非常的大,还堆了许多早前就不用的旧家具和箱子。单单是老式皮箱子和樟木箱就有二三十只,摞在一起很是壮观的。她也会定期拎了吸尘器吸吸尘,或者还是拿着鸡毛掸子去掸掸灰……在阁楼里的这些旧东西之间行走,连吊着的布满灰尘的水晶灯都让人看着很怀旧。
她收拾好了床铺,靠在楼梯边休息会儿,看看堆成堆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笨重瓷实的旧家具,姥姥有一回还说,这些家具也是当年花大价钱置办的,换新家具,这些旧的没有全部处理掉,就堆在这里堆着了……姥姥说过要是等有空,她们俩可以把起码箱子里的那些东西都处理一下。
每年六月初姥姥会提醒她晒晒箱子里的东西,以免虫子蚀了。
箱子里大半是各种皮货。整张的皮子也很多,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攒下来的……姥姥没解释,她也不问。就是搬进搬出、搬上搬下地晾晒下。
要真处理掉,不知道什么样的机构能担当起这任务来……又不像从前,听姥姥说,从前也有人家,自己收拾不好皮货,让家里壮丁抬着箱子去当铺当活当。当铺自然有办法保存好这些典当物品,该用药用药,该晾晒晾晒,会把皮货收的好好的。等到了冬天要穿的时候赎回来,自然又是好好儿的了……
就是现在的典当行,不收这些皮货……还有那些成块的丝绸和毛料。毛料或者不及现今的精细,丝绸却是很值钱的。
姥姥倒是问过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变现。她跟姥姥说不行的,现在根本没人要这些旧东西……姥姥还说现在的人难道都不识货么,怎么可以不认这么好的丝绸毛料呢……
她把旧帆布仍然盖上去,去打开床头柜拿了小保险箱出来。
保险箱里别的东西她都没有动,只拿出那个黑色丝绒袋子来。一只手掌握不住丝绒袋子。这么一握,袋子里的东西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在她听来,心里却有种琉璃将碎的难过……她将丝绒袋子解开,掏出里面的东西来。
是三个形状各异的玉坠,和一对田黄印章。
她大概有很久没有打开来看了,在室内有些暗的光影中,玉坠和印章都像是蒙了尘。她站起来,从阁楼里的小侧门出去就是那个很小的扇形阳台。阳台上因为晒被堵的有点满,她就把玉石在石栏上平铺开。阳光很好,玉石在自然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彩……她拿了那对印章握在手中盘弄着。
柔润的石头在她手心里像是变软了,会贴着她的手心滑溜溜地游动……她把印章放回丝绒袋子里系好。丝绒袋子也有点年头了,扎口的五色丝绦已经褪色不少,底部绣着的图案也有点跳线了。
从前她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手边只有这几样留作纪念。
价值如何,她没想过……
索锁听见笑声,回头看看。
她从这里看下去,除了自己家的院子,还能看到隔壁院子里唐家的小半边院落——那只好像突然发现不对劲儿了,本来趴在草地上晒太阳、做那个小孩子的靠垫呢,就打了个滚起来了,对着她这边叫了两声。w虽然年纪大了,嗓门却不低。她一叫,相邻几家的狗都叫起来,虽然在这里听着声音很小,也算是遥相呼应。
索锁就微笑。她大概能分辨出来,哪声是谁家的伯恩山,哪声是谁家的白獒……w不愧是退役军犬,是这一带犬中的精神领袖。不过唐家院子里除了那一狗一娃,还有两三个朝着一个方向吠叫,都回过头来,不久就发现了她。
被他们发现,而且还在傻笑,索锁有点窘。
她只认出这一男两女中,两个女的一个是唐律师,一个是杨医生……那男的看样子应该是她们两人中谁的先生吧。她不认得。本想转身离开,唐律师在院子里就跟她搭话了。
她草草地应着,其实也没听清唐律师说了什么,就只顾答应着。差不多时候就跟她们一挥手表示打过招呼,返回屋内,把丝绒袋子仍旧放回保险箱内。她顺便又数了数自己现在有多少钱……虽然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在弄清楚到底是欠了多少债并且是欠了彭因坦多少债,她还是想弄弄清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