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么一件小事,来的会是个中年人。
体制内混的,哪怕废柴一点,年限上去了,也不会干这种跑腿的事,何况此人一身气势颇为不凡。
他过来这趟,完全是凭着私人情谊。
这样真挚的情谊,在她爸爸去世十几年后,依然可以辐射到她的头上,这种现象,大概只有军人这种纯粹的团体里才会有。
当天晚上,她终于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奶奶声音沙哑,却心情很好。
她说,家里来了一条德国大黑背,名字叫“黑虎”,是王明阳送的,很凶,也很聪明很听话很温柔,除了她给的吃的,别人给的,它看都不会看一眼。
她还说,梁欢参加了一个歌唱节目,过阵子就要来北京参加全国总决赛。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家长里短……
林艺靠着电话亭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她用围巾捂着嘴,眼睛飞快眨动,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告诉奶奶,她国庆节没回家,演了个电影,挣了钱,要给奶奶寄回去。
她还说,周末想回家,她现在有钱坐飞机,不会耽误学习……
奶奶笑得很开心,还是拒绝了。
她说,你自己挣的钱,得自己学着花,不能什么事都靠奶奶给你张罗。
她说,寒假快到了,晚一阵子回家也没关系,路费太贵,多打打电话就好,家里好着呢……
那天晚上,林艺脸上裹着围巾,在操场上转悠到很晚。
回宿舍的时候,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她湿漉漉的围巾上,林艺伸手捏起这片不请自来的落叶,眨眨水润的眼,抬头一看,树上已是光秃秃。
----她遇到了这棵树今年最后一片落叶。
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消散。
不管过程中是否有夏花秋实,每一个生命终将迎来轮回。
坦荡无惧的活着吧!
有什么好怕的呢?
短有短的绚烂,长有长的悠远,如果此生依然注定了不能寿终正寝,那么,就让她肆无忌惮的绚烂一生吧!
那一夜,她脚步欢快,狂奔着,大笑着,跑回了宿舍。
室友惊诧莫名,问她何故如此欢喜?
林艺抿嘴微笑,心中快活也不能说,只得告诉她们,之前参演的《胭脂怨》,定了元旦节上映,到时候请她们去电影院看。
301宿舍欢呼雀跃到深夜。
十二月初,裴冬约她吃饭,饭吃到一半,他就开始倾诉烦恼,说起他与几位学长琢磨出一条发财之路,结果却找不到投资,林艺毫不犹豫,当了回天使投资人。
几位大男孩儿随手起草合同,就打算把这只未来的金母鸡,以三万块的价钱卖掉一只大鸡腿。
林艺摆摆手,请来律师定了严谨的合同,约定好股份份额与后续股票优先认购权等一系列防止过河拆桥的条款,期间并未贪心的争取更多。
律师费是林艺掏的,她只要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远远低于几人预想。
裴冬几位技术宅学长高兴得直拍手,觉得如此更有保障,这波不亏……
倒是签完合同回学校路上,裴冬有点酸溜溜的跟她说:
“其实你不用这样防着我,我坑谁也不会坑你……”
林艺想起上辈子被他坑得跳河的股东,但笑不语。
“好吧,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你这是害怕生意不成损了我们的友情,我都懂!”
冬冬大佬耸耸肩,强行挽尊,随后踏着夜色与她分道扬镳。
那一刻,林艺心里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心软。
情谊这东西,只能和重情义的人谈。
裴冬这人,她真的信不过。
他是个有趣的朋友,却不是个可靠的挚友。
她可以与他畅聊,却不会把后背交给他。
林艺冷着心肠推着车子离开,却不知裴冬绕过转角,就靠着颇有历史的灰砖墙,难过望天。
他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从未来回来的人,她认识那个冷酷而又无情的资本巨鳄,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开始对他心生防备。
所以依然年轻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林艺对他,总是戒心很重。
他承认他有时候太过世故圆滑,但他也有真心实意的时候啊!
他喜欢她,是真心喜欢。
被她拒绝他也没有死缠烂打。
他想和她做朋友,也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
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贫嘴逗个乐,不能走肾,也不能走心。
大佬并不是从小就心黑的。
他也有纯真而又真挚的热血时代。
林艺不愿冒险,去赌黑心大佬为所不多的良心,未来的大佬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
他不认为自己就这么差劲,当不成男朋友,连挚友都不够格。
这一晚,林艺在日记里记录了自己的第一笔投资,未来的冬冬大佬,则在日记里从思想到哲学,全方位的剖析了自我,直到深夜,手电筒都没电了,这才停歇。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波澜不惊,只是即将迎来考试月,大家泡图书馆和自习室的时间都有增多。
十二月下旬,梁欢在父亲陪同下,来到北京参加歌唱比赛,林艺抽出时间去了现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