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舒玄走到外院,送灵队伍已经离开,如今只剩院内满目漂白的雪和幡子,低啸的风如诉如泣,听得人耳朵发麻。
“雨珊。”骆舒玄伸出手接住刚飘落的雪花,望着它在自己指尖慢慢融化成水珠,“但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远离尘嚣,一辈子顺遂无忧。”
做骆家的女儿,太苦了。一面要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一面又得勤学苦练成为主母心中寄以厚望的皇后标准人选,两副面孔还得不停地在人前交换,到最后,连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都找不到。或许,骆家的女儿早就注定好只能活成别人,活成“皇后”的模子。
倘若雨珊自小便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没被他娘一逼再逼,最后逼到叛逆的地步,她的命运或许不会到这里就终结。
哪怕是做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小姐,也比就这么丢了性命活得痛快。
“骆二公子,节哀顺变。”
听到声音,骆舒玄怔了一怔,转头看着来人。
姜凡儿肩上披了素锦斗篷,脖子里一圈狐狸毛,手里抱着狻猊暖手炉,眼圈有些发红。
“姜姑娘。”骆舒玄很少有正经与她说话的时候,今天绝对是认识这么多年来最正经最严肃的一次,“谢谢你来送雨珊。”
“我和雨珊妹妹这么多年的交情,她走了,我理应来送送的。”姜凡儿面色怅然,“曾经以为能嬉闹一辈子的人,眨眼间就离开了所有人,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啊!”
骆家并没对外公开骆雨珊的死因,所以姜凡儿并不知情,不过在她心里,就算骆雨珊的容貌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好姐妹,或许外人看来,骆雨珊的确有些刁蛮任性不可理喻,可与她接触久了才会发现她之所以变得那么扭曲,是因为从小被施加了超出她那个年龄段的巨大压力,以至于绷到极致,直接断了弦,从此为自己想要的“自由”寻到了突破口,肆意而为,不顾他人感受。
张扬跋扈的背后,骆雨珊也曾哭着跟姜凡儿说好羡慕她能走出大门,哪怕是女扮男装去给人验尸,那也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整天被各种规矩礼仪束缚着,抬头只能看得到巴掌大的那片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有出阁才能彻彻底底飞出那道牢笼,可是谁又保证得了夫家不是困住她的另一间牢笼呢?
骆雨珊头发掉光以后,以前来往的那些“好姐妹”渐渐与她疏远了,唯有姜凡儿不受外界影响,隔三差五就来陪她玩。
姜凡儿来找骆雨珊的时候,骆舒玄虽然没在旁边,但他却是听说了的,因此由衷地感谢姜凡儿能陪着骆雨珊渡过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若是雨珊在天有灵,定会保佑姜姑娘的。”
“只要雨珊妹妹能在那边过得好,她保不保佑我又有什么打紧。”姜凡儿打心眼里难过,嘴上说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了转儿,只是倔强地没让它落下来。
骆舒玄再没说话,抬头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凡儿突然觉得,骆舒玄似乎因为骆雨珊的死在短短数日之内沧桑了不少,比起以往的率性顽劣,如今的他才像是真正长大了。
“二公子,去看看夫人吧!”姜凡儿走后,仆人忍不住小声提醒他。这府中不乏有人精,尤其是伺候主子年限久一点的那些,很轻易就看得出大公子那副随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触即发的阴狠残暴,毕竟谁都清楚,国舅爷和夫人明显更偏爱二公子,而自始至终,大公子对这件事都没表过态,没表态并不代表没有想法,说到底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大公子是真的不在乎国舅爷和夫人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其二,大公子只是一直在忍,同时也在忍耐中寻找爆发的突破口,一旦真触动了底线,说不得就是骆家天翻地覆时。
所以这种时候,不管大公子有没有存着那种心思,都不应该让夫人单独与他在一处。
骆舒玄面露疑惑,“我娘怎么了吗?”
仆人欲言又止。
骆舒玄皱皱眉,“我马上去。”
骆太太已经被人送回内院歇着,骆舒玄在垂花门处碰到骆舒旭。
“大哥,娘可曾好些了?”
“看来二弟真的很在乎娘的安危呢!”骆舒旭浅浅一笑,“难怪爹娘这么疼你,瞧,你就是比我会关心人。”
骆舒玄觉得莫名其妙,“大哥你在说什么?”
骆舒旭拍拍骆舒玄的肩膀,“还有多少想做却没做的事,抓紧时间去做吧,否则一个不小心变了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骆舒玄心中越发疑惑,在骆舒旭转身之际趁势拽住他的胳膊,“大哥这话外之音,我却是听不懂了,什么抓紧时间,什么变天,你想做什么?”
骆舒旭挑眉,“不明白也好。”做个糊涂鬼总比揣着真相上黄泉要幸福得多。
“大哥!”看着骆舒旭拂袖远去的背影,骆舒玄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了一丝恐慌,他急急忙忙去了骆太太的院子。
进门听到大丫鬟说夫人刚睡下,他转身欲走。
“舒玄。”里头传来骆太太有气无力的声音。
骆舒玄咬咬牙,挪了进去,“娘。”
床榻上的骆太太比之前在外头说话的时候还要憔悴,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看着骆舒玄,似乎用了好久才确认这个人是他,“舒玄你过来。”
“娘,怎么了?”骆舒玄慢慢坐过去,声音越发低柔而小心翼翼。
“舒玄,你听娘说。”好不容易攥紧儿子的手,骆太太激动起来,“你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