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秘书快到清晨的时候才回去,路战这一出事,公司很多事得需要他来处理。
钟岭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她一只手架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垂在腿侧,面上闪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她目光直视着路战,他口鼻上捂着氧气罩,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有几处不轻不重的划伤。
钟岭八岁被送到组织里,从此开始接受各种严酷非人的训练,她十几岁开始执行任务,手上也有几条人命。
生生死死经历了无数次,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了。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才想起恐惧是怎样的感觉。
她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拥有过,所以她以为自己此生并没什么可失去的,也不惧怕任何失去。
原来,并不是啊。
她在他身边三年,出生入死,无所畏惧。
却原来,他既是盔甲,亦是软肋。
钟岭起身往路战的身旁走了两步,盯着看了几秒,他面上仍然是那么冷硬的神情,即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见有半分缓和。
但就是他,就是他……
认不认都好,路战就是她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走不掉的那个人。
钟岭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眸子上蒙了一层水汽,她俯下身去,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下,片刻后缓缓撤开身去,她的喉咙发紧,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认栽了。”
她说完直起身来,还没等站直,就对上了一双微睁的眼睛。
钟岭愣愣的看着那双眼睛,片刻失神。
而实际上,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她脑子里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刚才被发现了没?
她看向看着路战的脸,神色晦暗不明,眸子里像是充斥着凝重的讶异。
钟岭调节了几秒钟,才倏地反应过来,然后赶忙跑到门口,“医生,医生……”
她喊完然后重新走到病床前,路战鼻子上的氧气罩有些勒,他抬了抬手想去摘掉,却发现麻药劲儿过后,浑身依旧酸软无力。
钟岭直接伸手帮他摘了下来,俯身听他要说什么。
路战看着她,干涩的双唇轻轻的张合了两下,虚弱的语气难掩讥诮,“床头有按钮。”
“……”
医生过来检查后,路战的各项身体机能都恢复的不错,剩下的就是好好护理,养伤,别的也没什么。
钟岭谢过了医生,然后琢磨着出去给路战买点吃。
据说吃什么补什么,那现在应该买条猪腿给他吃吗?
出去转了一圈儿,她买好了汤回来,路战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些,他半靠在枕头上,脸色煞白,搁别人身上可能就很憔悴可怜,但是在路战身上……莫名多了些阴郁病娇的感觉。
神情目光里就写了仨字儿,别惹我。
这幸好只是没什么大碍,真要给他截肢,怕是医院现在都给炸了吧。
钟岭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不太好使劲,所以只能把保温桶夹在腋下,再用左手去开。
然后盛了一小碗递到了路战面前的小桌上,没忍住问了句,“路先生,要我帮你吗?”
她的意思是,用不用喂他啊什么的。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路战原本动也未动的表情,微微沉了下去,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放碗的时候,下意识扫了一眼钟岭的右胳膊,也没说话。
早饭过后,路战躺下休息,钟岭才想起来去给沈飞打个电话,随便扯了个谎给他。
之所以没提路战的事儿,是怕他问起来又没完没了。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路战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精神好了起来。
钟岭却正好相反,本来就一天一宿没有合过眼,又是一夜高度紧张,神经紧绷着,早就困乏的不行了。她靠在对面的家属床上闭目养神,又不敢睡的太沉,怕路战有什么需求。
但她实在是太困了,手撑着半边脸摇摇晃晃,全靠毅力支撑不倒。
迷糊间,听到路战喊了一声,钟岭顿时清醒,困意全无,她起身迈到他身旁,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路战清了清嗓子,“没有,你睡吧。”
钟岭揉了揉脸,“不用,我守着你就行。”
路战见她一脸疲惫的那样子,蹙眉不悦,“你听不懂人话了?”
“……”钟岭被他一句话噎在了胸腔,心说都伤成这样了,嘴还那么毒。
她没说话,转身回到家属床边,还不等坐下,路战在后面喊了一声,“钟岭……”
钟岭嗯了一声,回过去头去。
他的双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了半天,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钟岭也已经习惯,他不说,她也不会上赶子去问。
她把病房里的大灯关掉,留了一盏小的照亮,上床,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战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谢谢。”
钟岭哦了一声。
谢什么?谢她没签手术同意书吗?
她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印象中没听路战跟她说过这种客套话,她翻了个身,面向他,含糊着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