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没有死,是她命大,他白湛却不一定有这个命。从鹿台山离开两年多以来,他一直避免同韩晔正面碰上,没想到今日却还是落到了韩晔的手里,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盯上他了?
但是,白湛又岂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认输的人?他直视着韩晔,眼神里仍旧带着些许抹不去的邪肆,虽不能张口说话,却用唇语道:“大师兄,鹿台山一别,经年无恙啊。我可真不懂大师兄的意思,几次三番地救下小师妹,上天入地地寻药保她性命,她却对你恨之入骨另嫁他人。这会儿她正在哭丧呢,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可惜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大师兄你啊!哼,若大师兄不幸身亡,小师妹也许根本不会掉一滴眼泪,大师兄为他人做嫁衣裳做得还很精致嘛。”
韩晔从不是个会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就乱了心智的人,既然他用唇语,韩晔便也无声问道:“西秦的使者之中是否藏有一位显赫的人物,且是白家的死敌,否则,你何至于不惜暴露了身份也要刺杀他?”
白湛邪肆的眸子一缩,韩晔果然眼毒,连受了伤快死了也还能保持极端的清醒和敏锐,白湛不由地更佩服韩晔了,没有人分得清韩晔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受了伤,虚虚实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然而,白湛却微微笑了,眸中邪色更重,他看着韩晔,脸上竟有了种无畏:“我已经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抓了我,用任何手段折磨我,我也不过就是个死。你想弄清楚的,自己去查,我一无所知。”
唇语刚说完,白湛的下颚又被韩晔捏住,迫使白湛的视线正对上韩晔的。跟当年在鹿台山的半山腰陵墓中一样,韩晔的眼睛阴森可怖嗜血而残忍,让惯常以狠毒自居的白湛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无论白湛如何反应,或怕或惧,韩晔仍旧面无表情,没有笑,没有嘲讽,不带情绪,因此他说出来的话定然极为认真,不容忽视:“不惜认命赴死也要守住死敌的身份,那人定是西秦豪族,于西秦不可缺少之人,而能让白家刻骨嫉恨的,莫非是薄家的阁老或薄相本人?你护着他们,他们可不一定也会护着你。”
韩晔推测的功夫确实厉害,没有因为白湛的嘲讽就放弃,且一刀就戳中了白湛的软肋。白湛的唇张了张,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料韩晔再狡诈,毕竟不是西秦之人,哪怕将西秦豪族之间的恩怨查得再清楚,可到底还隔着一层,那个藏在西秦使者中的大人物,连西秦薄家的阁老都未必知晓其身份,更别说韩晔了。不是猜不出,是没有人料想得到,九州大地最权势滔天的西秦大帝,竟出现在东兴的盛京城中。
若非白家追踪了他三年之久,也定会以为那男人还在行宫中养病。
白家需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男人杀死,揭穿薄延长久以来隐瞒大帝死讯把持朝政的阴谋,借机一并铲除薄家,扶持二皇子继位,重现白家在大秦第一豪族的地位。
因为计划的隐秘,男人行踪的飘忽,还有白家随时可能变成乱臣贼子的危险,一切都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能奏效。杀,暗杀,不惊动任何人,只要置那个男人于死地即可。
本以为很容易就能得手,因为这是在东兴的国土上,那个男人的暗卫跟他们一样不敢轻举妄动,可没想到还是失了手,他们中了埋伏损兵折将。更可恶的是,哪怕他们只剩下一个人,也还是不能揭露那个男人的身份与他同归于尽,因为这毕竟是大秦的国事,且亦关乎白家的声誉,无论能不能杀死那个男人,他都不能说。
如今,韩晔戳到了白湛的痛处,假如在西秦使者中的尊贵人物是薄家的阁老或薄延本人,那还好办些,薄家再如何嚣张也不敢拿大秦的家丑让外人看笑话,而若是大帝……他会放过白家?
白家不能同任何人同归于尽,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想到这里,白湛一笑,却说了句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天真无邪的小师妹成了寡妇,从此以后就要孤枕难眠了,大师兄夜里何不去陪陪她叙叙旧?”
韩晔唯一不能触碰的死穴也被白湛拿捏得紧紧的,他甚至知道躺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根本无关紧要,但他不肯告诉韩晔。都是死对头,他凭什么告诉韩晔?
韩晔听罢,狠狠地捏住白湛的脸,逼视着他,让他再不能说出一个字来,他手腕上的辟邪木佛珠圆润,在月色照耀下像颗颗棋子。他没杀白湛,吩咐暗卫将他带走。
有人陪着他受尽折磨,未尝不是件痛快事,白湛的血从牙缝里渗出来,月光下狰狞可怖,他却还在笑,邪肆的眼神盯着韩晔的脸,不曾为做过的事忏悔分毫。
在韩晔与白湛唇语交流的时候,百里落一直没有出声,她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晔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与师父、与那个男人的种种他又看去多少听去多少?
唇语百里落听不懂,又因为离得有点远,黑暗里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唇动,除了韩晔说的第一句话,她无法判断他们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慌最是磨人,百里落难得有些忐忑。
等到暗卫将白湛带走,月光树影之下只剩韩晔和百里落二人,百里落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