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看到夏炎领旨继承皇位后,先帝仿佛终于安心,没多久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于是他便奉旨继位,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又是遵照先帝遗命,处置了他的几位手足兄弟。
夏炎当然试图为几位求情,争取至少保全所有人,但卢嵩又说:“皇上,臣以为不妥。此次您若违抗先帝遗照赦免他们;他日,他们也会让您抗另一道旨意。皇上,到时夏朝,就完了。”
一句“抗旨”,将他推向了如今的境地。但是,此刻再也没有其他旨意,有些事,他不想妥协。
“卢丞相,多谢您的好意,随身侍奉之人,有颜锡一人足矣。”夏炎言简意赅,透露着不容反驳之意。
卢嵩脸上并无愠色,不但如此,还看着皇上身侧站着的颜锡,满意点了点头,嘴上道:“看来颜大人确实尽职尽责,深得圣心。这样,老臣就放心了。”
卢丞相并不多作打扰,带着人即刻离开。还在御书房的颜锡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沉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小的知道卢丞相的提议都不太合理,但您总这么拒绝下去,会不会……”
谁都知道卢丞相推夏炎继位是出于何种居心,但夏家血脉仅夏炎一人无事,如果反对夏炎登基继位,那无异于是有造反之嫌。忠臣即便知道夏炎不适合王座,也知道将他推出来的卢丞相无非是想立个傀儡好自己独揽大权,可真的指出来明说的,没有。
“颜锡,即使我知道让我继位是父皇的无奈之举,是卢丞相的图谋不轨,但既然选择坐上王座,我……朕就要扛起重振河山之大业。”
这些,颜锡又怎么会不懂……
这一年来,诸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闻不问,夏家的江山,并不太平。继位之初,夏炎每日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废寝忘食研究历朝历代的律例法度,习读明君的治世之策,并推陈出新,制定新政。
可是……
卢丞每每相听完,便说“此举还需从长计议……”辅政大臣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还有……卢丞相的孙女……”
那天退朝之后,卢丞相单独留下,本以为会有什么机密要事,没想到竟是卢丞相在为自己的孙女说媒。
夏炎自然是拒绝的,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
“颜锡……”夏炎望着桌上的砚台出神,“你说,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他那了吧?”
他,指的自然是刚刚传来捷报,稳定了塞外的袁渊将军。
“正常来说,是应该到了……”颜锡又是一声轻叹。袁将军本想凭此次战功向皇上,哦不,现在应该称先帝请旨,直接将夏炎带出深宫,没想到,这一别,竟出如此变故。
“他……会理解的吧……”夏炎自我催眠着,“但愿吧……”
这边新帝和他的随从谈论着的人物——卢丞相,此刻正在秦将军府中商议“军国大事”。
“你算计了大半辈子,怎么样,这次失算了吧?”秦将军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失算倒不至于,但和我预料中的不大一样也是事实。”卢丞相似乎并不为此担忧,品茶品得比秦将军还投入,“老夫抬举他,他才有今天的地位;要是他不‘听话’,他的几位兄弟便是前车之鉴。我既然能‘处理’好那些人,一个一直远离政治权利中心的三皇子,老夫从未放在眼里。”
“哦?不想再做幕后皇帝了?”秦将军试探地问。
卢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秦将军,道:“老夫只愿一生为臣,只是秦将军若有意……老夫自当肝脑涂地。”
秦将军自然是不信,只是并未说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一个统帅三军的将领和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谁的胜算大,自不必说,何必现在将心思捅破?
“老夫徒有一身孤勇,卢丞相真是太抬举我了。”
“只是,据我所知,皇上和袁将军交情不一般,若到时他得到袁将军的支持,到时你我二人,恐怕……”
秦将军轻蔑一笑:“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想跟我斗?自不量力。”
“到时,可就仰仗您了,秦大将军。”卢丞相客气着。
五
“皇上,袁将军凯旋,现在已在殿外候着了,您看……”颜锡通报着,心里却不知该作何感情。他知道皇上这大半年来没有一日不在惦记袁将军,可时移世易,现在的君臣关系,又让二人间的距离,隔开了好几层。
得到旨意,袁渊一步步地迈向殿内。将军外出征战,回朝时向皇帝汇报军情,多么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现在,他要跪拜的人,是夏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不久前二人才袒露心迹的三皇子。
是的,那时,他不过是一位皇子,无官职、无爵位,出身皇室、生为皇子。
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并不是不服他,而是愿意发自内心地觉得,皇位于夏炎而言,是一个累赘——会一点点拖垮他的累赘。
袁渊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到最后,他无奈又认命地跪了下去,开口,并不是很情愿:“末将袁渊,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再一次因为这个人而跪拜,正式的、臣子向君王的跪拜。
他还记得在塞外时,新帝登基的旨意传到的时候,听见“夏炎”这个名字时,自己百感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