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方怔了怔,他向来不懂何酸甜苦辣,这些在他眼中不过都是一汪死水,但如今见到顾隰如此,心里也怪异得不好受,便动动唇道:“为何痛苦。”
“若……我不是玉君侯……想必也不会得知……自己的身世……呵呵呵……”顾隰说到这里极为讽刺的笑起来,声音竟充满着诙谐的欢愉。
师父曾说过,世界上的人存在过,必定会留下一定的痕迹。同样的,做过的事不可能被抹杀,也一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证据。记得师父那微妙深邃的神色,他不禁慨叹太过愚钝,竟现在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雁过留痕。
顾隰见霍十方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觉可爱,那痛苦的压抑减少了一些,继续道:“本侯自诩聪明……却始终……被人掌控……”
“而且……掌控本侯的人……竟然就是本侯一直信任的人……”见到霍十方震惊的神色就明白是对方误会了,他忙接道:“十方莫要误会呵,你怎么会背叛本侯呢……那个人……是陛下啊……”
霍十方握着顾隰的手紧了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本侯真是造孽的命……”
“侯爷做的事从来没有错。”霍十方忽然说道,那语气坚定不移,神色也是不容置疑的认真,就这样一双黑眸看着顾隰。
顾隰心中一颤,笑起来,沉默地想了一阵,便道:“或许十方说的对……知道真相……或许比随遇而安地度过一生……要好得多……”忽而一阵痛楚袭来,顾隰不由得浑身僵直,剧烈颤抖。
“侯爷要不要请大夫!”霍十方惶然地扶起他坐起来,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上半身,搂紧在怀,为他灌输些许真气。
顾隰天旋地转,只感觉背后靠着熟悉的气息,不断传来阵阵暖意,嘴角勾起了安慰的笑容,道:“不……十方,本侯中毒的事……先别告诉任何人……”
“是。”
二人暂且平复了下来,霍十方在为顾隰传输真气,紧张得向来冷漠的他额头都冒了汗。顾隰眼下稍微好转了些,感受到背后传来十方的气息,便开始冥神闭目,终究是冷静了下来。
暂且把身世一事放在一边,多想无益,反而徒添痛苦而已。
这样一静下来,顾隰很快察觉到这毒似乎并不陌生。似乎自己从前就中过——莫非,浸月岛?
顾隰记起他在浸月岛上曾经中过一种叫芒硝的毒,而后还是宸老帮忙救治,此时这症状与当初别无二致。且同样是中毒,但十方相对自己则好的多,且宸老也说过自己的毒素比十方似乎更多。当初唯一的解释是配药配少了,但顾隰转念一想怎么也不对劲。
这样想来,解释只有一种——这毒素在自己体内早已有之。
下毒者立即从顾隰脑中浮现,左丘颉自然而然地被划上极其可疑的符号。芒硝这种植物在靖国早已消逝,且当初似乎就是左丘颉下的旨意。这样想来,顾隰便愈来愈肯定了。对于左丘颉来说,要想操控武功高强的自己,只有这种方法。
虽然还无直接的证物,但顾隰的心中已然冰凉一片。
“十方。”
“属下在。”
“你去把侠叔带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言罢,霍十方收手,顾隰便感觉一股真气沿着自己体内的经脉遍布全身,稍稍缓解了那股疼痛。霍十方见顾隰已有好转,便旋身消失。
顾隰兀自盘腿坐于床上,表情漠然地隐在晨曦微弱的光芒中,仿佛经受了沧海桑田的考验,已然疲惫。
他恍惚记起自己初次见到左丘颉的场景来。
那也是草长莺飞的胜春季节,在长陵郊外的密林中,初来长陵的自己看着高高的城墙满脑子的鬼主意。
一边摇着师父给的蒲扇,嘴上叼着根稻草,把玩着腰间的半珏,吊儿郎当的在城郊闲步,缓缓向那尊贵庄严的帝都走去。
不喜大道,偏爱杂草丛生的小道。
忽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似是大张旗鼓,便心中一动,跃至树上,藏于叶间,观察着那马车的行径。
果真是一队浩浩人马,如轰隆的河水从天上来,胜过神兵天将,华贵无双。
正咂摸着嘴巴思考的顾隰,忽然看见那最前面骑着枣红色马儿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高贵的主儿。顾隰先是被那一袭瀑布般的卷发吸引,那卷得恰到好处,妩媚动人,再一看那面容,清艳绝伦,眉间透出一丝世故和老练,嘴角透出邪气而动人的风韵。
他便移不开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