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摇着头,纳着闷儿,蹲在柜台后面翻腾,找出坛酒来,凑着光看了看,封口上写着——柳逢春。
“嘿,就它了。”小二一乐,酒坛扛肩,右手几根指头夹着四个小杯一个白瓷酒壶,三步并作两步上得了楼,只见黑衣白衫两个俊公子紧紧相邻而坐,言笑晏晏正说着什么,对面两位随从均开怀大笑,满面春光。
“许久不来看我,罚你三大杯!”林烨嘻嘻哈哈笑着,给常臻斟酒。
“好好好,我领罚便是。”常臻歪过头,盯着林烨。
他似是瘦了,亦或是长大了些?
“你要多陪我玩耍些日子,不准走太早。”林烨给自己也倒一杯,一口闷下,眯着眼抬手招呼:“好酒!好酒!你们几个快尝尝,够烈,够淳!”
常臻见他犯起酒徒瘾,失笑:“慢些喝,莫呛着。“语气满是纵容。
林烨大大咧咧道:“今儿爷高兴,多喝几杯,无伤大雅。“斜眼一瞪:”倒是某些人,一年就来一封书信,只罚三大杯,算便宜你了。“
常臻摸摸他脑袋:“太忙,没得空。下次不会了。“
林烨一哼,忽又抚掌:“哦,是了。“袖子里掏几掏,摸出个小盒,递给常臻。
常臻接过,不解。
林烨笑道:“我就知你又忘了。今儿三月十七,陈常臻十八生辰。“见他恍然大悟,指指盒子:”打开瞧瞧。”
常臻打开盒盖,里头躺着块羊脂玉坠,吊在红绳上,入手温润圆滑。
“是块好玉。“
“当然是好玉。“林烨将腰间玉佩捧在手心里:“这两块,取自同一块璞玉,玉质上佳,十年难得一见。”
见众人面带赞许之色,林烨得意洋洋,酒杯一放,开始详谈这璞玉长宽几寸,成色几何,出处何地,有何典故。
冷不丁抬眼,发现几人早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嘿嘿一笑打住:“总之,是块好玉。”小心翼翼从盒中将玉坠取出,冲常臻招招手。
常臻把脖子伸过去,由他折腾。
扁圆形玉坠,朴素无暇。上面刻着个“安”字,力道正好,不至于刚,又不过于柔,正是林烨的笔法。
常臻低头瞧瞧,扬眉:“你刻的?”
“那是自然,你以为我当了一年多东家,在家都闲着?”林烨端详一番,颇为满意:“你常年在外东奔西走,一个‘安’字,来的最重要。”
常臻握住坠子,温言道:“知你有心。”把玉坠塞进衣襟里,拍一拍,一点柔滑,一点清凉。
林烨又自顾自斟酒去,漫不经心道:“莫要弄丢了,坠子太小抓不牢,刻的我破了好几道口子。”
常臻微怔,看向他握杯的左手,白皙手指上,果然还留着几道淡淡疤痕。
老程叫来小二,挑了几个常臻和林烨平日爱吃的菜品。
小棠道:“常臻哥哥你不知道,烨哥哥跟变了个人似得,好生勤奋,日日把自己埋在好几摞书里,头都不抬一下。还买了一套刻刀,天天摆弄。”
原来常臻走后,杜淳之把先夫留下的关于玉铺所有的生意记载都运到了林府去,连带着各种关于玉器的书籍札记。林烨像得了稀罕宝贝似的都搬进房里,东摸摸西看看,两只眼睛兴奋的发光,即日开始足不出户的生活。
“哦?“常臻心下惊奇,只知他贪图享乐,却不知原来还能如此投入。
“都是些什么书?”
林烨不以为然:“不过是玉刻精要鉴赏典籍一类,没什么稀奇。”
“还有写玉的诗集,杂说,见闻,游记。”小棠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看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爷爷急得指天发誓,要把他那些书都扔到艾江里喂鱼去。”
老程嘿嘿直笑,也不插话,几个孩子围一桌,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精神,看在老人眼里,乐在心头。不由自主喜上眉梢,真真是爷爷瞧孙子的意思。
当日得了林煜准许,林烨兴高采烈,第二天直奔白柳堂告知了杜淳之,随即拉着老程和小棠开始着手,又是打扫又是收拾,摘了门匾弃了桌椅,等到初六开市,大清早就寻了木匠石匠泥匠来,亲自站在一边指指点点,叮叮咣咣一顿敲砸。
常臻只道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过几天必会懒了惰了累了烦了不再理会。眼下看来,淬玉斋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在源阳时都听人时不时说起,想来低估了他。
重新看向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不由得一紧。怪不得适才一见面,便察觉他身上像是多了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常臻哥哥,烨哥哥背着你,做了一场好戏。”小棠站起身,按林府的习惯放置碗筷。
常臻闻言回神:“哦?什么好戏?“
林烨翘着二郎腿,抓一把花生米往嘴里送,含混道:“你可知魏穆言乃何许人也?”
常臻点头:“雕镂魏穆言,书画刘梓鑫。御亭龙凤属文淑,四时山水名满京。怎么?”
林烨咽下花生,就一口酒:“我请他出山,教我雕玉。“
常臻诧异:“魏穆言老早就金盆洗手,为何为这点小事重新出山?“
林烨摇摇头:“你有所不知,顺永二十三年,皇帝驾崩,京城大乱。泓京一把大火,数千府邸宅院化成烟灰黑土,埋葬了十万黎民百姓。庆奉二年,我爹初任户部尚书,上奏皇帝,望重建泓京城。皇帝出城一看,满目疮痍,自然二话不说,拟制下诏。我爹从大铭各处招来能工巧匠,问价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