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人声一阵纷杂,只听江知涯模糊而飞快地吩咐了什么,他的副官就代他接起了电话:“江少!茂林公馆失火,井田一行被困,我们刚刚接到方太太的电话,说她听到井田和幸房里传出了枪声,紧跟着大火就烧起……”
“我知道了,”江承冷冷道,就要挂电话,“我这里正在开会,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会去的!”
“不……”副官迟疑了一下,在他挂电话的前半秒争分夺秒地说道,“我们推测顾老板可能也在……据说井田有点特别的癖好,他被特别邀请去给井田……”
江承把电话“啪”地一摔,转身就走!
走出两步他又折回来,飞快地在转盘上拨了两圈,漫长的无人接听使他面色僵硬,转身冲向了门外!
就在江承驱车赶往茂林公馆的同时,宋昭也在捎着顾声往那儿去的路上。
宋昭的内心十分复杂,他对于井田和幸出现在茂林公馆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而他震惊于井田和幸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能在茂林公馆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出事,且消息隔了整整一天才传出来,而更可怕的一方面在于他旁边的这个人。
顾声正半阖着眼靠坐在后座上,昏暗的路灯光潮水一样从他面颊上流过去。
是他要求宋昭一起去的,尽管井田和幸对宋家而言也很重要,但如果顾声不提,他一定得先把顾声送回江家,再自己出来。
他现在十分担心的并不是宋家的家业,而是一会如果撞见了江承他该如何尽可能地撇清关系。
——让江承看见他和顾声一起到场已经犯了天大的忌讳,要是再让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跟他心尖尖上的宝贝一块吃了碗面,喝了口酒,甚至还请人家唱了一小段戏……宋昭无意识地仰头吐了口气,竭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迫使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暗杀事件身上。
江承赶到的时候,逶迤的火光正从赌场东侧腾空而起,耀眼的明黄伴随着阵阵浓烟被东方愈吹愈烈,火势迅速蔓延到了公馆的二楼和三楼,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从屋里传来,被火情困住的女客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楼门口的大片空地和舞池里沾满了形态各异的来客,巡查和警探还没到,闻讯赶来的记者已经排成了一圈儿,叫嚷声顿时嘈杂一片。
他的大脑罕见的一片空白,像有什么极重要的念想陡然被意外打断产生的片刻失神。只凭着某种惯性召来副手:“老张!你赶紧叫人灭火!小李!叫警署那群吃白饭的赶紧!里面万一还有人呢!c,ao了……”
手下们领命而去,衣冠不整的贵客和衣不蔽体的舞女一起被紧赶慢赶地请了出去,人潮从江承身边涌过,江承在原地来回地转了两个半圈,直到被一个吓破了胆的女郎撞到,才猛地清醒过来。
楼上起了火,里面的人都逃出来了。
可是顾声在哪?
方凯带着人封锁清理现场,出于安全考虑,跑来几个警官毕恭毕敬地请他出去:“江少!这里太危险了!……”
“滚!有这工夫不如滚去救火!”江承脱口骂道,用力甩开拉扯他的两人。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其实他的牙关咬得很紧,连同面部肌r_ou_都有些扭曲的僵硬,抵着下颚的手背青筋暴起,那神情看上去甚至不是恼怒或者y-in沉,而更接近于一种……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惧与悲伤。
“哎!继良!别为难人家了!救火要紧,咱们先让让!”沈耀整理衣襟从里边匆匆地走出来,手还没搭到江承肩上,先被江承冲上去一脚蹬在了肚子上!
“江承?!”沈耀猝不及防,被他踹得一趔趄,又惊又怒,“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没数吗!”江承双目赤红,二话不说对准他的下颌就是一拳,沈耀猛一闪避躲了过去,紧接着连连吃了他几拳。
这几下是彻底把沈耀激怒了,他愤怒地在扭打间隙抬起头:“我做了什么?说要把顾声送给井田的不是你自己吗!我就是按你说道的做的啊?!”
他这话一出,简直命中了江承今晚赶来的软肋。
江承拧着他手臂的手陡然松了点力气,沈耀趁机全力一挣,从他的钳制下脱离出来,整整外衣吐了口气:“怎么?”
“他当时把我惹急了,老子说得就是气话!”江承龇牙,喘了口气打量他。
他在司令部一听顾声和井田和幸在一起,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沉重,近乎直觉般的想起了不久前和顾声在车上争执的事,随即就想起那车竟然是沈耀的!
他让司机去告诉宋昭,宋昭当然是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乱来,可那是沈耀的司机……当然是第一个把消息告诉沈耀!
沈耀打得一手好牌,他从那天晚上看着江承为了一个戏子对沈闻昌开枪起心里就有了计较,随后借宋昭的名义把顾声送到日本人床上,以江承对顾声的看重程度,此番势必致使江承与日方不睦,他非但能把自己从中摘个干净,还可以从中钻更多的空子。
当然,江承现在这个反应,显然已经察觉,沈耀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嗯,不过我刚从里面出来,楼上都快塌了,你现在怕不是和我扯皮的好时候……”
江承抬起头,老张已经招呼着保安团的人拖来了水管,几个巡查搭起临时的高台,喷涌的水流冲着四楼露台而去,火势式微之处的墙面上露出枯骨似的灰白。
他那时的注意力已不在沈耀身上,尖锐的不祥自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