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四下终是如置身寰宇一般安静。
似乎便在此静静修养也是不错,初七平静下来,终于是承认了。
他现在虽然受困,心里丝毫也不焦急,他现在……其实……不太想回去……
在回避主人么,这个想法令他感到本能的畏惧。
闻见一丝腥风,初七睁眼见硕大的蛇口张在眼前。
大蛇查觉到他异常低迷的气场,与往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便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一口吞下去,从此一劳永逸。
初七身形不动,刀不出鞘,只是在那颗巨大蛇牙上不轻不重地一击。这差点就撞断了它的牙,蛇没有泪腺,也没有手,然而那大蛇扭动的身体,仿佛是能看到它捂着脸痛哭流涕的可怜状,它游回下层,委委屈屈地将头部盘在身体的最里面。
虽然初七并不相信佛经里所记载的那些神佛和大蛇,谁都知道这个世界本是一片混沌,唯盘古大神的巨斧将之破开而分天地清浊。这个世界上所存的神祇,除了耳熟能详的那几位也再无其他。
然而,有些话,却是无论从哪里读到,总是令人心神动摇。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初七渐渐地已经能够大致明白佛说的大意,人生在世,大多数日子皆是庸庸碌碌,苦难总是刻骨铭心,欢欣却是少之又少。想要超脱无边苦海,便就赔上那点滴欢欣同归于尽,如此以少换多,怎么看也不是亏本买卖。
世间人事,忧患实多,只求不痛即可,再不敢妄图幸福。那些被伤得狠的人,便容易听信。
初七想,果然还是信仰冲突吧。
纵然苦熬百年,尝到的不过是那点滴欢欣,然而即是那点滴欢欣,才是弥足珍贵。
空气中流畅着莫名的气息。
初七睁开眼睛,大蛇感到恐惧而缩紧了身子。
然后,他们听到有个急促的步子由远至近,从楼井口处隐约传来,“初七!”
初七仰头望着,梦呓一般地应道,“主人……”
初七听到沈夜在叫他,佩刀在地上一支便欲起身,然而他之前休憩时已然彻底放松了肢体,此时动作过猛,酸痛如通电的尖锥一般骤然刺进他的肌肉,痛得神经都在痉挛似的。
他脚下趔趄,竟没能站起来,反而是背后靠上了墙壁,又缓缓地坐倒下去。他闭着眼,等待着这一阵的不适过去,不用多久,不过只是片刻的迟延罢了……他想。
“初七!”又是一声。
初七身体一震,他必须要起来,要回到主人的身边……然而……
时间正在流逝,几乎可以听见细细的沙漏经耳畔的声响。
九百生灭为一刹那,九十刹那为一念,二十念名为一瞬,二十瞬名为一弹指,四百弹指为一须臾,三十须臾为一昼夜……
初七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没有在听到主人召唤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他的身畔,他心中辩解道自己只是一时站不起来,但是时间在流逝……他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行,必须要站起来,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
精神已经惊醒,身体却流连在沉睡中,无论如何也催动不起。
这一分一秒的拖延,渐渐就成了煎熬,不知临界点在哪里。已经来不及了,他心中隐约惶恐,这个时候就算回到沈夜身边,又如何解释自己的姗姗来迟。
不如……就别应了……
这个想法清晰浮现出来,他才是真正紧张了,几乎连呼吸都放轻下来,仿佛真的在躲避着谁。
“初七!”沈夜的声音似乎略微远了一些,他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这样吧,我没有听到主人的召唤,我不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百年心事,往昔时光荏苒,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岁月静好,便似温婉的流水,无声无痕,而自从谢衣的身影自流失的时光中缓缓归来,这些日子如在心头缓缓扯过的荆条,仿佛比一生一世还要曲折漫长,但实则非常短暂,尚不盈月。
他想,这几日之于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将这些辛酸平均地分入这百年之中,主人从来不曾对他如此之好,亦不要一夕之间便天上地下……若只是这样,自己必然会十分满足。
是的……初七想,主人待他极好,如今这些许苦楚,自己也并不是受不住。只不过人怎能将百年的苦难都集中于一时之间囫囵吞下。
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安安静静地让自己想通,这一切都全无意义。他躲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湮没在这一卷卷教诲世人一切皆为虚幻的佛偈之中……
此时,初七已经听不见沈夜的动静了,底下的大蛇也感觉到威胁远离,而放松了警惕。
他惶恐不安的情绪也平息下来,其实,并非是无法驱动身体,而是……他还不想回去……那么,自己需要多少时间?还是说,会是永远?
若是此时忽然山崩地裂,他被掩埋在这深幽的地界,万劫不复,从此亦无需面对这一切纷繁。
他是谢衣,抑或初七?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纵我不往……
你……是否不惜一切,亦会穿山越海,前来寻我?
◇◇◇
沈夜之前已经找遍了整个流月城。
他查看了寝殿中的衣物缺失,想是初七自行离开,只当他是在城中流连,所以并未太担心。然而,时间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