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沈砚生擒猎豹,圣上要赐他官爵,他却婉言拒绝,只说请皇上免了两个羽林孤儿的军籍,令他带回去做家童。其实十一早已被他带回家,不过户籍仍编在羽林孤儿营中,于理有些不合。
圣上虽然高兴,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反而将他特旨调进羽林卫,连他的军籍也迁了过去。不仅如此,皇上还将那匹骏马一并赐给了他。这“御赐驰马”的消息不胫而走,使得人人眼红,都巴望着能攀这根高枝。
沈砚素习爱马,得到此马后,更是视若珍宝,比对自己还好。因此那日萧索撞到御驰马后,他竟没有追究,着实反常。沈十一如是想。
反常的事,非止一件。
譬如今日,区区归葬的小事,何须亲自去办?即使亲自去办,又何必不准人跟着?即使不准人跟着,又为何入夜还不回来?
十一越想越不对,眼看天色黑沉,外面雨势渐急,他家将军和那位萧穷酸却迟迟不归。事出反常必为妖,他果断决定出门寻找。
这一找不打紧,竟给他找到满地尸体。
从那些尸体上的伤口看,应是细窄直利的长刀所伤,入r_ou_不深,刀口整齐,且皆在要害,一击致命,分明是他家将军的惯用手法。
十一料定出了事,愈发觉得凶险,因此带着一行人,山上山下、山前山后,找了整整一夜,期间还与不知何处来的流寇大战一场。终于在凌晨时分,找到沈砚和萧索藏身的山洞外。
沈砚听见外面有声音,原以为是快意堂的刺客寻了来,不想拨开草丛一看,自己刀锋下的脖子上,长着一颗浓眉大眼的圆脑袋,不是别人,却是他家十一。
沈将军甚喜:“就知道你也该来了,不枉爷素日疼你。”
十一见他家将军胳膊上覆着布帛,上面一片暗红的血迹,皱眉问:“是哪个狂徒伤了爷?十一去杀了他!”
沈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伤我的人,早已被我杀了。快将马车拉来,带萧公子回去。”
“萧公子?”十一撇撇嘴,几时穷酸恶醋大秀才,成了公子。
沈砚顾不上同他说话,回到洞内将外面情形同萧索一说,扶着他走出洞来,大手一抬,将崴了脚的萧索扛进了马车。
萧索脸色一红,忙离他远些,免得他又做此等逾矩之事。
一路疾驰回家,家仆得到十一临走时的命令,早已准备好干燥衣衫和滚烫姜汤,只等他们回来。饶是如此周到,萧索还是在第二日发起热来。
沈砚混迹于军中,从未见过身子如此不禁揉搓的大男人,连千娇万贵的皇帝也不似他这般,淋淋雨、吹吹风便要生病。
不过他脸颊烧得绯红,那小模样,倒真令人一醉。
沈大将军笑成一朵花。
十一奉命给他请了县中有名的李怀远李郎中,又把开出的方子呈给他家将军过目。沈砚看着上面野草般密密麻麻的字,揉了揉太阳,脸上的神色分外严肃。
“爷,”十一好奇,悄悄问:“您……看得懂吗?”
别看他家将军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官场上的客套也是得心应手,时常还能冒出几句文绉绉的话,实际上不过是纸老虎,风一吹便要现原形。
其实,他不过略识得几个字,不算睁眼瞎。肚子里的墨水,只怕五六岁小童生的半只砚台便装满了。皆因这些年在圣上身边,才耳濡目染,学会一堆文词,不过仗着好记心和灵脑袋。若说文底子,怕比萧索的脸皮还薄些。素日连书也看不明白,哪里就看得懂药方了?
“谁说爷看不懂?”沈砚瞪起眼睛,“本将军带兵打仗,头疼脑热,自己还不会治?就是断了胳膊,折了腿儿,也能凑和接上。”
十一讪讪笑说:“那是自然,爷什么不会!”心里却想:“老天爷有眼睛,千万别叫我断胳膊断腿儿,折在将军手里,定是要落个残疾的。”
沈砚却不知他这番心思,还真以为自己的医术被肯定了,指着药方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下方之人什么破书法,写的字倒像是狗爬的,一撇一捺活像鬼画符,能看出个什么小鬼来?”
十一擦擦汗,又道:“爷,属下听说,这好像,嗯……叫草书。”
沈砚清咳了一声,点点头:“嗯,是有这么个字体,圣上说怀旭、张素,就写得很好。”一拍桌子,又道:“哼,哪有写药方用草书的!这分明是怕开错了方子,吃坏了人,才故意为之。若开错药出了事,他便推给抓药之人,赖他们看错了药材名儿。”
十一嘴角一抽,捏着嗓子问:“那爷的意思是……再换个郎中?”
“不必了。”沈砚大手一挥,“你去,带着那郎中抓药,给我按着他的头,非叫他一味味说清楚、看明白了才行。若有不妥,就是他的事,赖也赖不得。萧相公身子弱,来回换郎中折腾,耽误了就不好了。”
“是。”十一拱拱手,暗自腹诽:“什么时候又成萧相公了。”
傍晚雨便停了,萧索的热也退了。
沈砚大悦,命人给李郎中封十两银子重谢。李怀远经过上午的屈辱,甚是有骨气地不接受,口里直说他是“武匪”,骂骂咧咧地去了。
沈砚不拘小节,这些事,他是不在乎的。萧索身子好转,他便高兴,命人做了些清粥小菜送到他房里,又嘱咐下人好生照看。
沈府中人无不纳罕,萍水相逢,昨日还要断人家手指头,怎的今日便殷勤照顾,亲如兄弟起来?
唯有十一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