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战了。柳州是要塞,往西是边关军,往东是京都,一占便相当于断了皇城的援军,他要直捣长安。
伏清一咬牙,直接将门栏打断,一推又重新合上,缝隙卡死了,再想打开也开不了。
“大人,卡,卡住了。”城门领惊慌失措的说。
荣潇骂了一句,“废物。”
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的,让他们鹬蚌相争,自己与宁王则渔翁得利,没想到中间竟生了伏清这么个变故。
同样,伏清其实并不清楚荣潇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是有人想要借他之手入京。原因有时并不重要,不同的因,各自的果。
但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万大军,却还是不切实际的。
现在天下还只是将乱未乱,若是等他真的过去,那便彻底乱了。
一时也好,能拖一时是一时。
景昭知道这人表面看着温顺,但骨子里比谁都倔,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鬼的感觉一向比较灵敏。心里骂他死心眼,表面上却说:“我保护你。”
“别杀人。”
“……这很重要么?”有时候景昭觉得伏清这种菩萨心肠也挺要命的。
“我是为了你啊。”
景昭忽然听他这么说,一愣。
伏清瞥一眼城楼,“你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吧。”
荣潇周身散发着黑气,想是命不久矣。
“恐怕一死魂魄都散了,作孽太多。你已经伤了不少人性命了,不可以再杀人,不然连轮回都入不了了。”
“所以你是为了我?”景昭愣愣怔怔。
“你与他们一样重要。”
混蛋,景昭狠狠压下眼眶里的一点儿泪水,好久没被人这么关心过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嘴却还是硬道:“知道了,不杀死就行了吧。”
“嗯。”
于是景昭就真的一个士兵也没杀,它只是很“温柔”的把一团兵一巴掌拍墙上,撞碎个手脚什么的,反正动是动不了的了。宁王的军队就看见他们被一团空气打来打去,跟撞邪了似的。
但正规军毕竟是正规军,受了惊吓也没像普通百姓那样四散奔逃。黑衣墨发的年轻人盯着伏清,面无表情的骑马提q向他走来。伏清吸了口气,将手中的宝剑握紧。
他习的是除妖之术,从未习过治人之术。对面是活生生的人,他可是什么法力都使不出来的。
“杀了你,就没有邪魔作祟了吧。”冷冰冰的声音。
伏清看了一眼渐渐变得巨大化的小鬼,说:“杀了我,只怕王爷这十万大军都要葬在这里。”
“口气不小。”宁王用q尖挑起他的下巴,“那我倒想看看我这些人是如何葬送在这里的。”
思绪纷涌。
彼时八岁的孩童坐在最高的一座云峰的山头,夜色凉如水,有小星闪耀,旁边是他的师父。
“为什么要救人呢?”那时他始终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
“因为他们是人。”
“人有善恶对错,难道每个都要救?”
素雅的男子沉默一会儿,说:“救善不救恶的是义士,救贫不救富的是侠士,人会依照自己的喜好救人,但那是人的选择。你不是要成为神仙么?若是神,便要心怀众生,蝼蚁也好犬彘也罢,都是你要怜悯的对象。生前的善恶对错死后自有地府来判,说到底,你便是要无情。”
孩子说,我做不到。
“做得到啊,对谁人都深情,便是对谁都无情,你只要不失偏颇。”
孩子问:“那若是最爱的人与天下人呢,该如何取舍。”
向来冷漠的男子忽然笑了,伸手摸了摸懵懂的孩子的头,说:“那就舍弃小我,保全大多数人的利益。伏清,这世上人人都可得到公平,唯有你不能,你毕竟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伏清从来听信师父的,唯有这一点不知是对是错,他每救一人便是放弃另一人,就比如现在,眼下的十万人与京城乃至整个大启国的千百万民众比起来,孰轻孰重,难道真要他弃了这些人救其他的人?那岂不就与荣潇一样了。
手上黏糊糊的,好像是刚刚不小心沾上的血。
真是矛盾啊,伏清轻叹。现实已容不得他犹豫,宁王的q已经刺了过来。
刀剑相撞,竟是伏清后退了一步,这个年轻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少年,力气却出奇的大。宁王抓住机会,q一挑,挽出朵q花,伏清肩口的衣服被割破一块。
“不过如此。”少年道。
他也没傻到要单打独斗,直接让军队冲上,这长q铁蹄,只区区一个人的话踏都能踏死。
忽然,一阵强大的气流将兵队吹的飞了出去。
少年也止住了脚步,他用手护着双眼,身子微微低下。
“真是,这么为难的话我帮你好了。”景昭嘟囔着。
伏清抱歉的笑笑,并不是为难啊,只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只能甩出一道屏障,勉强支撑。
城楼上,瑟缩着的城民乱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逼近,他们无可奈何,荣潇告诉他们这是唯一活下来的方法,人总是怕死的。
“放弃吧。”少年说。
“放弃吧。”荣潇也这样说。
两个人一个在城楼上一个在城楼下,说出的话却是异口同声。
“该放弃的是你们啊。”伏清忽然回头对柳州城的民众们大声说:“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城被攻陷?占城是要先屠城的,到时你们都会死。”
保他们一时还不如教他们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