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他掉入溪水中,以麻雀的原身扑腾了一会儿,应是被冻着了。苍玦靠近,发现南栖的身子滚烫,内里却透着寒意。
苍玦是诧异的,按理说,成了精的妖物很难会与凡人一样感染风寒。
莫不是这麻雀平日里修炼怠慢,修为着实太浅,才将身子骨修得同凡人一样柔弱。
苍玦的手冰凉,于南栖而言,恰如酷暑中的冷泉。等他正要抽手时,南栖柔软的脸颊便贴了上来。贴着苍玦手背的凉意,他像是渴急了般,闭紧双眸,喃喃着要喝水。连喊了好几声不管用,他又啾啾地喊起来。
这一喊,还真有外头的麻雀应声。
原是和它们在传话。
但因苍玦驻足山洞中,身影高大,气势威风,使得被传来的麻雀不敢入内,在洞外徘徊了一会儿便走了。
南栖渴得不行,啾啾地喊不动了,蔫了似的躺在地上,瘦弱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那模样,极为痛苦。
本就是个少年模样,放到人间,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尚且少年,眉目生花,犹得人万般疼惜,绝不是如今在山间孤苦伶仃的模样。
苍玦虽自小不受重视,却也比南栖活得舒意,不至于像他这样,病了都无人看管。
想到此,苍玦动了动眉目,他并非铁石心肠。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用了些术法,权当举手之劳,为南栖用一片嫩叶舀来些许水,自上而下,慢慢地滴入南栖的唇间。
干涩的唇忽而遇到甘甜的水,南栖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痴痴地张嘴,不满足地喝了好些才作罢。
长夜漫漫,被唤来的麻雀早已归巢。
若是苍玦不管南栖,他真要病死也说不定。一只修为低下的小妖,比凡人的命硬不了多少。亦或是,他和凡人一样,在苍玦眼中,都如一晃即散的浮萍。
苍玦念他为自己渡过一次修为,用好不容易能凝聚成人形的修为替他散了病痛。
这才使得南栖一夜好梦,口中喃喃着泥鳅二字翻身睡去。
重回水沟的泥鳅听见了,不加理睬,背过身去。
却又听南栖含糊道:“泥鳅,泥鳅……”
苍玦无奈,轻声道:“睡吧。”
南栖却听不到他说的,径自在梦里喃喃唤他。
苍玦见此,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只希望明日南栖能够多去采集一些春日花草回来,回报他的祛病之恩。
第五章 人间-肆
日子不经意地过,长沂峰安逸到令人起疑。
且不说追兵暗杀,连什么凶猛野兽都不曾见过。幽深一座山峰,唯有南栖算得上是厉害的妖。周遭的麻雀与人参精,大多对南栖颇为照顾。
久而久之,麻雀们也认识了苍玦,啾啾地来与他打招呼。
问他外头的世间是如何的,外面的麻雀好看还是它们好看?
苍玦心疑这些麻雀长着翅膀,想知晓尘世,自己飞出去看看不就得了,还来问他?
苍玦不理会,麻雀们便同南栖告状,说这条泥鳅脾气好大,都不理鸟的!南栖啾啾地回语,和他们解释不是这样的,泥鳅可好了,就是不爱说话而已。
南栖都开始护短了。
而苍玦在这一日日地等,都未等到鸢生的回信。
虽然苍玦体内的暗针已经完全排出,但排出暗针后,体内的毒素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下去,苍玦仅剩的修为被噬得干干净净。
即便他能借助长沂峰的灵气休养,那毒素也折磨得他混乱不堪,使得苍玦越来越虚弱。身体在毒素的吞噬下,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他只能保持泥鳅的形态,来减少自己的负担。
唯有夜里,圆月当头,长沂峰夜半灵气最足之时,苍玦才会悄悄趁着南栖入睡后,暂且化身人形,在月下打坐修行,吸取长沂峰的山脉灵气。
也是在此时,他发现长沂峰所处的位置,竟是天界中消失了三百年的凤凰山脉。
当年凤凰一族灭族,族内的山脉也被隐匿。多数人说是毁了,也有少数人说是被藏到了人间。但众说纷纭,皆是猜测,今朝却被他误打误撞地寻到了。
暗针之毒阴狠,凤凰山脉却是炙热之火。
恰似一阴一阳,相互制衡。
不出半月,苍玦便奇迹般地将毒素压了下去,用内丹的龙气,将它们暂且封印在体内。
当即,释放出的修为慢慢地渗透了他的心脉。这段时日的无力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不出几日,他便可以恢复一小半的修为。
但其余修为,若不彻底解毒,怕也是无法恢复。
其间,他探了探长沂峰的气息,果真发现有一道屏障。
且这道屏障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生死障,是有人以命为桥梁,才搭建起了如此强力的屏障。生灵不可进,进者若出即是无缘再入。
怪不得之前那些麻雀询问自己外头的世间是如何,原是他们不能出去,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苍玦惊讶于自己竟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样高深的屏障中,不免心悸几分。若一个不当心,这层生死障足以灭杀了当时虚弱无比的他。
也怪不得他的龙鳞能送出去,但鸢生的回信却迟迟没有着落。
若他没猜错的话,他的侍从鸢生给他的回信沾染着灵气,已经被屏障燃尽了。事不宜迟,苍玦用自己手臂上的龙鳞再试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