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之巅弟子,全部。
全部都被做成了珍珑棋子,为踏仙帝君驱策,除了薛蒙,无一幸免?
可他明明记得,华碧楠曾与他温和地说过:“你知道,我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人间多苦,唯愿诸恶莫做。我希望这条路上死去的人能够少之又少,否则,我也良心难安。”
那是华碧楠刚刚通过时空裂缝来到他面前,对他说的一番话。
——人间多苦,诸恶莫做,情非得已,惟愿少殇。
这与他自己的想法没有太多的偏差,他心狠手辣,但并非自己所愿的,他也是迫不得已。
“良心难安……”当时,恳求真挚地对他说出这一番话语的华碧楠,却早已在另一个尘世杀尽了天下人。
而他竟到此刻才知晓。
“挚友哥哥,你、你怎么了?”颅内嗡嗡充血,耳边模糊传来南宫柳焦急的声音,“你的脸色好难看,你怎么在抖?你……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冷吗?”
孩子般的絮絮叨叨,忽地一阵温热裹住他,是南宫柳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手忙脚乱地披在了他身上。
“来,我不冷,我把我的衣服给你。”
那个曾经绵里藏针,机关算尽的罪人,在失去神识之后变得如此单纯。
或许每个人,都有过这样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年少真挚的时候吧?只是在岁月的雕琢之下,心脏也和面目一样生出皱纹。
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师昧裹着南宫柳的衣裳,他是冷,彻骨地冷。
眼前一阵阵地晕眩,白布下渗出血泪……他颓然跌于座上,把自己的身子蜷得其小。
“他不是我……”师昧不住地喃喃,“他不是我……”
南宫柳自是在旁边听得迷茫:“什么?”
师昧把脸蜷进臂弯里,那细小的战栗从手指蔓延遍全身,他甚至不愿意再去触碰那一张绢帛。
“我是想要救人的,我也知道牺牲在所难免,我知道会有很多算计,会辜负许多真心,我早已准备万劫不复,他与我商量说或许要我捐出双目的时候,我也不曾犹豫。可我……”
“挚友哥哥……”
南宫柳把手覆上他的发间,犹如稚子间的安抚,笨拙地劝慰着他。
师昧蓦地哽咽了:“可我真的没有想过,他杀了这么多人啊……”
绢帛飘落在地,那上面历历记载的,是另一个红尘里几乎所有的修士,平民。
都成白骨。
过了许久,久到南宫柳都蹲在旁边,呆呆地不知该怎么办了,师昧才慢慢地扶着冰冷的案几,摩挲着站了起来。
南宫柳忙问:“你要去哪儿?”
师昧在原地静了一会儿,他似乎真的很迷茫自己应该去到哪里,在南宫柳问了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恍过神,他咬了咬唇,说:“密室。”
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要去救师尊。
来到密室门前,他一触之下,才发觉华碧楠竟然在石门上施加了一种极其高深的禁咒。
“……”师昧微怔,随即嘴角似有苦笑。
从绢帛兵谱,到石门禁咒。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
他提防他,所以施加的禁咒,是一种按理而言师昧从来没有修习过的法术。说到底,华碧楠根本不信任他。
“让你失望了。”师昧轻声道,手中亮起一道幽蓝辉光,向着阵心触去。
“或许曾经的你,在我这个年纪,还没有学过这个咒诀。但我是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密室的石门轰然洞开了。
有谁重活一遍,人生路会是全然相同的呢?
哪怕是同一个人,或许也会因为春日避了一场雨,夏日树荫里睡了一场好眠,而就此改变一生。
师昧在密室门前踌躇再三,终于还是轻轻地踱了进去。
密室内燃着一盏九龙衔烛长明灯,正散发着纯澈光明,只是这光明对于屋内两个人而言都无济于事。
他们一个昏迷着,一个已盲。
蒙着绷带的师昧坐在楚晚宁的床榻边,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楚晚宁的脸庞。
他轻声喃喃道:“师尊……”
楚晚宁没有醒来,也就没有应声,他脸颊依旧烧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