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道:“这个,是侄少爷的画像?”
陈太傅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湘儿父亲走得早,我拿着他当儿子一般看,他幼有神童之誉,本是后一辈中最有望继承我事业的人,可惜啊”,老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阿衡毕竟年幼好奇,道:“他怎么了?”想起皇上说的:“陈湘离开京师也是因为我!”——越发纳闷,问道:“他不在京里了?太傅想念他,皇上不能招他回来么?”
陈太傅摇了摇头,看着他道:“皇上要是想怎样就能怎样——你们又何必上我这里来?”
阿衡一呆,心说这话倒是真的——以前总觉得皇帝是天下第一,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真到了他身边才知道,皇帝也有皇帝的烦恼!一边是太后,一边是朝臣,加上他自己又不大能管得住自己,身边又缺不了朱宁这样的小人——禁不住苦笑道:“是——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看来人人都难免。”
陈太傅叹了口气,道:“你小小年纪,居然有此感慨?怪道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们年轻一辈,各有各的心思,也勉强不得——湘儿走了以后,我就想,也许我是真的老了。”说到这里,眼里已隐隐有了泪光,向他摆了摆手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去吧。”
阿衡看着老人落寞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过去拉住老人的手道:“师傅若不嫌弃,容我禀明皇上,以后常过来陪伴师傅。”
陈太傅伸手抚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好孩子,难得你知恩念旧——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梓期那里,你叫他来找我一趟。”
阿衡告辞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雇了匹马直奔南城当初与主人赁居之处。
张梓期听得安叔叫他的名字,跟着奔出房外,看见他却眼都直了,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阿衡见主人披着老棉袄就出来了,冬天穿得厚,身形倒也没多大变化,只是容颜苍老灰败——他见惯了皇上神采飞扬,朝气蓬勃的样子,如今一见故主,只觉那精气神简直天上地下之别——不觉就愣在了那里。
阿衡定了定神,想起旧日之恩,暗骂自己一句,惩罚似的重重跪下,叩头请安。张梓期赶紧扶住他,道:“别跪了,这地下脏。”
阿衡看一眼自己,一身绫罗,衣饰华贵,越显得主人穿着寒酸;安叔却很是高兴,道:“阿衡,听说你伺候皇上去了?皇上待你好么?”
阿衡点了点头,道:“还好——爷的身体好了么?”
张梓期淡淡一笑,道:“别这么叫了——上回你送来的钱,比当初的卖身银子还多一倍,我早就不是你主人了。张安,快倒茶来。”
阿衡心中一酸——主人历经折磨,连意志也消沉了。安叔倒了一杯茶来给他,看两人尴尬无言,忙道:“亏了你那一千两银子,请医延药地调制,爷的身子总算大好了——你那姓杜的朋友也不错,上回亲自过来,又给送了不少补品来,也得值一百多两银子呢”
阿衡没想到杜鹤影还能亲自过来照应,以后倒要好好报答他,遂道:“他是大老板,这点钱不算什么。”张梓期脸色微变,道:“你现在春风得意,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怎么倒有空儿来这贫贱之地?”
这话透着一股酸气,阿衡以前只觉得主人宽厚,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小气?不知是自己阅人更多,眼界高了;还是主人多历磨难,人穷志短?看着他道:“当初阿衡的命是爷给救的,就是离开爷去伺候皇上,也是逼不得已——在爷的心里,难道阿衡是个没心没肺、不念旧恩的无耻之徒么?”
张梓期一愣——这次来京诸事不顺,路遇流贼误了考期,一个贴心的爱宠又被人硬夺了去;自己不想答应,便被诬入狱,不得已只能放手;出来后官也丢了,钱也没了,这一口气憋在心里,险些命赴黄泉——亏得有了阿衡那一千两银子,加上张安忠心耿耿的服侍,才算活了转来,却也是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他只因深爱阿衡,如今看他衣锦而归,有些自惭形秽;被他这话一点,一下子警醒过来——自己要真爱他,便该盼他越来越好!这样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让他瞧得小了!
他想到这里,暗叫惭愧,改口道:“我岂能信不过你?只是为你担心!你年幼不知深浅——所谓高处不胜寒,越往上越是人人瞩目,越要小心处事——我这里瓜田李下的,让人知道了,对我倒没什么,岂不妨碍你的前程?”
(廿七)厌文好武
阿衡见主人仍为自己打算,心底一宽,道:“若不是急事,也不敢随便出来;这次好容易得着机会来见爷一面!”于是长话短说,将在陈太傅面前替他陈情的事说了一遍,让他这两天去太傅府上一趟。
两人简单说了别来情由,阿衡越恨朱宁巧取豪夺的奸恶!因回去还要小半个时辰,他并不敢多耽搁。张梓期携了他手送他出来,一碰他左手他就跟蝎子蜇了一样,这才看见他手心的肿痕。
张梓期惊道:“这,这是谁打得?阿衡,你在里头竟这样受罪?”阿衡心说这是替皇上挨打,不过这话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肯信,这当口也没工夫细说,笑一笑道:“没什么大碍!”张梓期道:“我就知道,宫里头规矩严,你自己要诸事小心——以后不要随便到这里来了”
阿衡点点头,便跟张安约定了联络之法——豹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