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杂的小厮一路小跑上楼,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二位姑娘,快别吃茶了,先下楼吧,鸨儿说有事呢。”
“什么事?又想诓我,不说明白我可懒得动。”屠酒儿眼也不抬地抠手指头。
“这回可不是接客了,是真的有大事,”小厮嘿嘿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当今圣上前几日不是亲自去古潭寺接太后与皇后回宫了么?起步时闹得满城风雨,姑娘们那时去了郊外踏青,许是没有印象。这不,他们恰是回来了,按律咱们小老百姓得全部出门,跪伏在大街两侧迎驾才好哇。”
“跪伏?”屠酒儿噗嗤乐出声出来,冲阿蛮笑道,“你瞧瞧,竟有人叫我跪呢。”
“三三。”阿蛮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不要太张扬,以至漏了身份。
屠酒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垂眼拿起茶壶倒茶,转而高声回门外小厮:“你走吧,告诉鸨儿我今日重病,地都下不了。”
小厮拿这尊活菩萨没法儿,他心里也清楚,鸨儿也没法儿,只得絮叨着嘱咐:“姑娘们不方便,鸨儿定是体谅的。只是姑娘们千万记得,闭紧房门安静待在房子里便好,千万不要开了窗,要是叫官爷看到那可就……”
“你啰啰嗦嗦烦不烦?”屠酒儿抄起一个茶杯就朝门框上狠狠砸过去,叮铃哐啷碎了一地的瓷片,“走开!”
那小厮再不敢多嘴,一溜烟跑了。
“哎,你这臭脾气,真真是叫那些贪恋皮相的人惯坏了,”阿蛮咂着嘴摇了摇头,“青丘的那些妖亦是,凡间这群俗人亦是。”
屠酒儿没搭理她,端着一杯刚倒好的滚烫茶水,慢悠悠地晃到窗前,不但把两扇窗户大大地打开,还嚣张地捧着茶直接跨坐在窗台上。
阿蛮向来知道屠酒儿的心性,顽劣,桀骜,执拗,目中无人,轻世傲物,越是叫她不要去做的事,她就越要去犯一犯,劝也是不会听的,故而也不打算费那口舌叫她听小厮的话关窗户了。
屠酒儿拈着茶杯盖子轻轻剐蹭茶杯壁边缘,拂开漂在水面的几片茶叶,腾腾热气飘绕于捏着杯口的指尖,却一口都不曾喝。她只是装模作样地端着茶,好似仅仅是为了喝茶而倚靠在这里看风景一般。
她还没有见过人间的皇帝。
有人曾说,但凡有点思想的东西凑成堆就必要争出个领导者,神界有神尊帝俊,仙界有仙尊玉皇,鬼界有鬼尊阎王,妖界有妖尊屠苍。而人界的人尊,凡人们似乎更习惯于称呼他为“皇帝”。
皇帝呀。
时间快到了,r_ou_眼可及的住户统统都出了门,夹道跪了个整整齐齐。远处已可见到先行骑兵的影子,以及马背上拴着的那些皇族黄旗。
屠酒儿眨了眨眼,用杯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杯沿。
他们愈走愈近。
愈走愈近。
最前面的明黄色奢华顶篷大轿里坐着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轮廓硬朗丰逸,唇上留了一抹胡须,从他脑袋顶的冕旒与身上的盘领龙衮看来,这便就是令天下人奉之为主的当今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