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笑道:“倒也是,我记着他比你大九岁——那会儿他初来北平府时,大约还没现在的你高呢。”在她的记忆画面中,时间已经永远停滞在双目失明前的时光里。凌琛再是俊秀挺拔,她漆黑的世界里也只瞧得见当年那个玉雪团团的小娃娃;独孤敬烈纵然名满天下威震四方,在她心里依旧是当年那个温厚寡言的少年。她算了算,道:“二十九岁了,却没听说他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
凌琛脸色一滞,连忙塞了一筷子醉白鱼在嘴里,假装用舌头剔刺,含含糊糊地道:“我不曾问过……好似……还未娶亲?”杜妍异道:“如何还未娶?”凌琛嘀咕道:“我哪儿知道……”
杜妍想想,叹道:“可怜他亲娘早逝,也无人为他张罗这些事儿……”凌琛连忙为她拣菜,道:“母妃专爱操心。独孤家族多少富贵权势,围着打转献殷勤的人多的是,哪能没人为他张罗?”杜妍摇头道:“不是亲生娘亲,总差了一层,哪能知心晓意?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若不愿意,只怕他父亲也拗不过他。”
说到独孤丞相,很容易便会转到独孤太后,乃至宫闺之事上。凌琛生怕母妃又想起姨母杜贵妃来,连忙接过银荷端过来的缠枝兰草纹玉壶,岔道:“这梅酒清甜,又是素酒,母妃也用一杯吧?”杜妍知道儿子孝心,也不再提它事,只点头道:“好。”
凌琛正在为杜妍斟酒,侍女们打起帘子,娇声通禀道:“王爷来了。”话音未落,靴音桀桀,北平王凌毅已经跨进门来。
凌琛放了酒壶,垂手而立,乖乖唤道:“父王。”凌毅瞧他装样,立刻知道臭小子要讨妻子欢心,揭过在武州城内纵酒的那档子事儿,自已虽不打算重罚他,但也决不能先堕了势头,让坏小子随便占了上风去。眼珠一转,当即和蔼可亲地应了一声,随即对妻子笑道:“方才我进来时,听门上人唤提观察使夫人轿马,又有李点检家夫人的。夫人怎地不与她们多坐一刻,用了饭再去?”
杜妍自然不会说是儿子捣乱,笑道:“她们听说琛儿到家,自然不好再留的。”凌毅眼睛瞅着凌琛,嘴里却对着自家夫人笑道:“琛儿有军务在身,她们多陪你一刻,也是好的——你不是那日还赞刘观察家三小姐琴艺出色么,今儿天气好,该在园子里赏桂听琴的。”
凌琛恨得咬牙,心道父王你好,我还没摆阵呢,你倒先偏师侧袭过来了!见侍女上来给凌毅安席,忙亲自提壶斟酒,给凌毅奉上,假笑道:“我回家了,哪还会有不知趣儿的缠着母妃听琴呢?”凌毅坏笑道:“你陪着你母妃听听各家姑娘们论琴,也是一般。你要有兴致——”凌琛知道决没有什么好话等着自己,连忙截道:“我过几日又要调防,哪有什么兴致!”
杜妍听言,惊道:“琛儿刚到家,怎地又要走?”凌毅狠命瞪凌琛,嘴里只得搪塞笑道:“他换防回北平府,过几日还有军务,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见妻子脸色已经有些黯淡下来,连忙杀鸡抹脖子地向凌琛使眼色,意思是你敢把你母妃惹哭试试?
凌琛对自家父王这般管杀不管埋的做派极是愤怒,又无计可施,只得打叠精神哄杜妍道:“母妃别生气,这回的事儿不大,我去半个月就能回来——那时您再叫父王给我别派一点儿差使,天天陪您赏花听琴的,好不好?”
杜妍被他逗笑,道:“又哄母妃开心,我才不信你的话——你回了家也是四下里乱跑,哪在家呆得住?”凌毅在一边起哄道:“琛儿撒谎总不过脑子,再过半个月哪还有花?看雪罢了。且还有什么琴可听?冷得手都伸不出来,要听琴你自个儿弹去,别劳烦你母妃。”凌琛叫道:“母妃,父王这般说,定是还想派我差使,先在您这里下了话了!”
杜妍听出爷儿俩互相攻讦,嗔道:“吃个饭还要说军务,在军府里有多少说不得的?”想了想,终是心疼儿子,对凌毅道:“你那些将军在各州城都是一呆三五年的,怎地偏是我琛儿这大半年间就调了好几处?虽说你治军严格,一视同仁也就是了,哪能光折腾琛儿?”凌琛拼命点头,敲边鼓道:“难怪母妃说我瘦了呢。”
凌毅又气又笑,只得道:“好好,待他办完差使回来,我调他北平府听宣,多陪陪你便了。”想想,终不甘心就这般败退下来,又不怀好意道:“夫人最是妙解音律的,那能只听别家小姐的琴瑟?让她们来听听我琛儿的笛子,也是一般。”凌琛气得咬牙切齿,心道你打死我也不吹!
杜妍虽然眼睛瞧不见,但是心细如发,自然体贴着儿子被丈夫气着了,便嗔着丈夫道:“你总提别人家的小姐做什么?琛儿脸皮薄,明儿还有客人来拜,尴尬起来怎么办?”
凌毅正端茶漱口,听言差点儿没把漱口水咽下去,连忙一口吐出来,哼道:“他脸皮薄?他那脸皮是糯米浆砌的青砖墙——”凌琛叫道:“母妃,你听父王当你的面儿,还编派我……”凌毅瞪眼道:“老子编派你?有本事明儿那些夫人千金来了,你一个儿也不见!”凌琛道:“好容易回家几天,我见她们干什么?”
杜妍听出不对劲儿,问道:“琛儿,你没听逸德说么?”凌琛奇道:“独孤敬烈?他说什么了?”心道独孤敬烈居然会有事瞒着自己,倒告诉了父王母妃?
凌毅咳了一声,正了颜色,慢慢道:“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好事——独孤敬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