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里。我从床边床头灯柜上摆放的物品里拿来两罐王老吉,冲出酒店。
在大堂门口叫了一辆摩托车,追出一零七国道边,看见几个人,其中就有他,他还在,站在那里,脚边是一大堆的行李,我把王老吉给他,他不要,我塞进他的蛇皮袋里,他拿出来,放在地上,我强硬的再次塞进去,转身就走,一路走,一路步行,除了悲伤和罪责,似乎四周的任何东西都和我没有关系。
“老板,请问您还续房吗?”电话把我吵醒,是酒店的服务生。
“再住一天,晚上下去续费,好吗?”挂掉电话,我迷迷瞪瞪的重新倒向床头。
次日中午出来,太阳刺痛着我的双眼,眼冒金星,我没有去果场,像一位未曾出过远门的旅人担心倒不过时差一样,我害怕调整不好自己的言行和表情。
收到货款,我就在河田转了一圈,像个犯人,像是一个遮遮掩掩归来扫墓的犯人。
相片冲洗出来,抽出其中一张:一张刚正不阿的国字脸,一对小而聚光的眼睛,两片薄而圆润的小嘴唇,一副被偷袭后错愕惊慌的表情。
我拿起圆珠笔,在它的背面书写:相见时难别亦难,写上时间地点。叫照相馆的老板全部过塑,过好塑,分类放开,这张另外放一边,放在我的那个双肩带,卡其色,帆布针织,大小统共六个袋子的背包里,一直背负至今。
最怕去赵欣的生父生母家,但这个规矩怎能少得了,新婚燕尔,新姑爷,穿上新装,装出欢喜,带上礼物,礼数还是要周到,门前一挂鞭炮。
“到了啊,来来来,进屋坐。”也是一大家子,儿女归来,拖带小孩,我害怕那种热闹,但那种热闹有时又能让我更好的混迹其中。
“毛丫从小就怕羞。”赵欣的母亲总是哈哈的笑,随时随地为我莫名的脸红躲闪搬出简单实用的解说词,这是名声,像是品牌,具有品牌的力量。因为相隔很近,所以一餐中午饭,再怎么难熬也还是很快就过去的,饭后逃也似的离开,带着赵欣一起。
元宵过后,母亲问我打算做什么,我没有任何头绪,就说,在家待一年半年,静一静,她说这样不实际的,说我没有力气,在家种田没有出路的。赵欣婚前兴冲冲的辞掉工作,年后沉寂下来,心想,总不能两个人一起在家吃陈粮吧,后来又去了中山,家人都劝我一起去,去学裁剪,学制衣,我才不依。
又是一年年中,我去了佛山,进了一个小厂,做了一名车间工人,在厂子门口的士多店,我问老板:“有广州湾吗?”
老板说:“没有,以前进过,很少人买。”
我说:“下次进两条吧,我要。”
我来到厂外不远处的一个不大的中国移动服务部,天蓝色的广告牌,里面两列玻璃柜,装着手机,手机饰品,角落一台用来维修手机的仪器,服务员很热情:“您好,买手机吗?请随便看,看看喜欢那种款式。”
“请问有充值卡卖吗?”
“有,您要多少钱的?是移动还是联通?”服务员依然很热情。
“神州行,请问东莞的号码在这里可以充费吗?”我问。
“可以,省内的都可以,您要充多少?”
“请您帮我充一百吧。”我把那十一个熟悉得在脑子里如同已经烙下了印记的阿拉伯数字写在纸上,充好之后,我拨通了那个号码,响一声,挂了,我知道,他已经收到,我也知道,他不会接听,那天是二零零五年八月四日。
打电话回家问询母亲的病情,母亲说好多了,每月去一次,每次去还是大姐夫接送到镇上,正说着,听到奶奶的声音,很刺耳:“我都说毛丫不喜欢我家老妹哦,你们这些人都看不出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看出来了,要不然,怎么从来也没听说他去过中山呢,要不然怎么到现在,欣儿的肚子也没有一点动静呢,叫他们两个不要两地分开哦,叫他们要走到一起哦,他不愿去中山就叫欣儿去佛山,我要带小孩,我要抱重孙哦。”
我似乎能描绘出电话那头的画面,一个老人,背着双手,驼着背,挤在母亲身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的嚷嚷开来,不顾左邻右舍的好奇围观。
收线前,母亲幽幽的说:“你也听到了吧。唉!都是我造的孽,当初要知道你那么不喜欢,我就不该那么用力劝你了。”
二零零六年六月份,儿子晚上十点出生,当时我没空,摆满月酒的时候我请了四天假。
儿子上户口时,母亲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上在我的居民户口,还是上在赵欣的农村户口,还说,现在上农村户口比上居民户口要好一些。
我就说,上在赵欣的农村户口吧,并且告知:“把他的名字改了吧,陈宇改为陈全。”
“为什么,有什么不好吗?陈宇不是你自己早就给他取好的名字吗?”母亲疑惑。
“是不是上了碑文就不可以改?”
“那倒不是,没上户口前,随便改。”
“那就改吧。陈全更好一些。”我不解释,母亲也不再追问缘由。
母亲和赵欣一起带着陈全来佛山玩,讲起很多小家伙的趣事,赵欣说:“你都不知道,全儿生下来的时候软绵绵的,好多天,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软绵绵的,别人看着他粉嘟嘟的样子,想抱抱,但又不太敢抱,还说这种情况很少见。”
“是吗?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当时喝了很多酒吧?”
“去,这个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