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四月,杏榜初放,苏纹水获会试及第,三日後殿试放榜,获赐一甲探花出身,官拜吏部正三品侍郎。
一时之间,苏家二郎名动京城,众人挤破了头,只为喝得新科探花的一杯喜酒,只是庆功宴上,却独独少了苏家的主心骨苏墨玉。
「公子。」红袖在身後唤了他一声,公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了。
「红袖。」苏墨玉转过身子,却对着一个空无一人的地处,盈盈浅笑,「今天是纹水的庆功宴。」
「公子,公子,我在这边。」红袖急了,挥挥手示意苏墨玉看向自己这边,距公子接下绣嫁衣的活计已经有了两月出头,却是已经完工了。王府上下没有人知道,苏墨玉是怎样起早摸黑,没日没夜地工作,只有自己和绿萝,一步步看着他亏待自己的身子,作践自己,视力也一点一点地下降了下去,现在竟是连自己这麽大的一个活人都看不见了,「公子,你看不见我吗?」
「嗯,」苏墨玉听见她的声音里有震颤的惊恐,也不敢告诉她自己只能看见影影约约的色块,「到了晚上,视力总是会差一点的。」
「公子,公子……」红袖看到他的笑颜,一下子没有忍住,盈满的泪珠落了下来,一遍一遍重复着无意义的嘟囔。
「我都不担心,红袖你哭什麽?」苏墨玉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怀着孩子刺绣是大忌,必定要大大劳损因为怀孕已经大幅下降的视力,可是没想到视力的下降来得那麽猛烈,这些日子晚上已经不能视物了,还好,还好,自己赶在完全失明之前绣好了那件嫁衣,也算不欠他了。
「公子,」红袖抹抹眼泪,极力忍住哭腔,说话仍旧是一抽一抽的,「今天是新科探花郎的庆功宴,你怎麽不回去呢?」
「我也想啊,」苏墨玉又背过了身,一只手附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我这眼睛,怎麽能去让他担心。」
「公子……」好不容易忍下泪来的红袖一下子又哭得汹涌,自家公子为什麽如此儒慕善良,总是亏待自己。
「红袖,你看这花好看吗?」苏墨玉指指面前的树,算算时间,这花也该开了,只是自己看不见了。
「好看好看,好看极了,像玉一般……」红袖看满园白花缀枝,犹有白雪压树的模样。
「是不是像白玉一般瓷润?」
「是啊是啊。」
「真想看看呢。」苏墨玉可惜地笑笑,他没有为自己的失明埋怨过什麽,可是看不见这花盛放的样子,却是让他觉得可惜了。
「红袖,你有让人和王爷说嫁衣绣好了的事吗?」苏墨玉话锋一转,也不提眼睛的事了。
「绿萝已经去了,」红袖头一歪,回想起了绿萝交待他的事情,「绿萝说,她去的时候王爷在会见宁德王爷,王爷说他入夜会亲自来取。」
「这样啊,」苏墨玉微微点点头,「红袖你下去吧,今天这院子里不用人守着了。」
「知道了,公子。」
第三十六章
「六皇弟?」宁天清有些疑惑地看着身侧有些愣怔的人,自从一个婢女来过之後他就是这副模样,「你很担心那件嫁衣?」
「什麽?担心嫁衣啊,算是吧。」宁天瑜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担心绣那件嫁衣的人更甚於嫁衣本身,「四皇兄是何时回京的?」
宁天清是当朝的宁德王爷,也是先帝的四皇子,其母是先皇宠爱的湘妃,小贵族出身,气质温婉,谦顺恭敬,从不参与後宫内斗的这个女子在给孩子取名时也用了无欲无求的「清」字,变相地透露了她并无争宠的野心。湘妃的贤淑後宫难觅,因而更被皇帝宠爱,她四十岁无疾而终後,先皇更是对她的孩子百般放纵。宁天清天性冷淡,又狂傲不羁,在先皇的放纵下常年流连在外,只有两年前先皇驾崩时才回来了一趟,现在回来,又不知道是为什麽。
「前几日。」宁天清从不觊觎王位,又是在两年前争嫡的时候明智地站在了宁天璟这边,帮了大忙,当今皇帝因而对他抱有敬慕之情,客气非常,宁天瑜也和他这个四皇兄甚是亲慕。
「不知道四皇兄此次回来是为了什麽?」宁天瑜伸手招了小厮为宁天清添了一杯清茶。
「没什麽,我的事没什麽着落,再说听说你要成婚了,就回来看看。」宁天清一仰脖灌下一杯茶,冷厉的眉眼倒是有些看好戏的愉悦。
「你取笑我。」
「不敢不敢,不管怎麽说,我倒是很好奇你成婚时的样子。」
「你这麽好奇,怎麽自己不去娶个?」
「你怎知我没有?」宁天清煞有其事地一挑眉,却换来了宁天瑜的一场爆笑。
宁天瑜与宁天清久未谋面,又相谈甚欢,待宁天清离府後,夜色已经深了,宁天瑜没有贻误,立刻向苏墨玉住着的小院走了过去。
宁天瑜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让他心情复杂微妙的画面:苏墨玉直面着那片花开似雪的玉蕊林,穿的是他刚刚绣好的那件嫁衣,绯红的颜色,艳而不俗,张扬的金凤自胸前一直盘踞到尾椎骨,做出扑翅欲飞的情状,袖摆衣摆绣云纹,如意纹,低调华丽,微微改松了的腰身让整个人飘逸如仙,灼灼艳色更是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宁天瑜被迷得失了魂儿,晕忽忽地向前迈着步子。
「来了啊。」苏墨玉听到了脚步声,笑着开口,倒也没有回过身去,只是让宁天瑜自身後拥住了自己,「好看吗?」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