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亭阳光光耀,百年菩提老树枝叶茂盛,葱葱郁郁的,转轮吱咯吱咯摇晃,公主从吊篮上下来,登上树屋。拂开菩提枝叶,进了树屋,瞧着屋中靠着南窗置着一方杉木小榻,阿顾靠坐在榻上,转眼望着窗外的园子风光,侧颜消瘦沉默。
“留儿,”公主心痛不已,劝道,“那谢弼有眼不识珠,咱们便不要他了,长安城有那么多青年才俊,阿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一定比那谢弼还要好。”
“阿娘,”阿顾转过头来,望着公主,嫣然一笑,“如今我年纪还小,不想要这么早谈婚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公主瞧着阿顾言笑晏晏,但面色一片雪白,眉眼之下犹自有青恹之色,心痛不已,揽着女儿怀中,柔声道,“好,留儿若不想嫁,咱们就暂且不说这事,咱们母女两只好好在这公主府中守着,什么都不管,好生的过日子!”
“那谢家也太欺负人了!”回到端静居,公主的眼泪登时落下来,“我的留儿又乖巧,又可人,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谢弼竟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个做娘的若不为她讨个公道,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阿顾性子和善,待自己又尊重,如今这般低落憔悴,朱姑姑瞧在眼中也是心疼不已,闻言义愤填膺附和,“公主说的极是。您这就进宫一趟,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为小娘子做主的!”
永安宫中殿楣低垂,香几奇楠香散发出氤氲香气,姬泽坐在殿中座上,瞧着上座的太皇太后笑着道,姬泽笑着道,“皇祖母这些日子愈发清减了,皇后是个持重的,皇祖母大可将宫中琐事都教到她手上,好生享番福!”
太皇太后容貌愈发老迈,倒是精神还算矍铄,闻言笑道,“圣人有这番记挂心意,老身也心满意足啦。皇后做事我瞧着也还算妥帖,后宫妃嫔对她也都心服。后宫琐事自然是要交给她的,只是老身趁着还有几分精神,还得多教导她一些!说到这个,老身倒是有件事情想说,皇后出身太原王氏,由此可见,这些世族人家的底蕴还是不错的,子弟到底比新人多些成才章法。圣人本朝启用的武将多为新人,功勋旧臣之家旧日对大周有功,如今势微,难免有些怨言。圣人对之也当多加安抚才是。”
姬泽闻言凤眸微垂。知道太皇太后这番话不仅是持国之言,倒有几分指向谢弼悔婚之事,将手中的杯盏置在一旁案上,一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想过了,裴默乃是闻喜县公后裔,熟读兵书,家学渊源,神武军在他手上定可以重展闻喜县公风采。”
闻喜县公裴道勤早亡,《卫传兵书》被应天女帝取走收入宫中,最后这本兵书由太原薛氏的女儿薛采奉给皇帝。姬泽兴建神武军,以谢弼为神武军大将军,将《卫传兵书》誊了一份给谢弼,原本奉还裴家。如今由裴道勤幼子裴默领回神武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太皇太后心中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圣人呐,除了你父皇,老身只有你两个姑姑这么点儿血脉,对血脉之情难免就看重些。阿顾是你六皇姑的独女,她如今父族仳离,受了委屈只有咱们能给她做主。若是连你这个做兄长的都不帮着她,她就太可怜了!”
太皇太后这话颇有点重,姬泽微微动了动身子,沉声道,“皇祖母言重了。如今宗室人丁不旺,正当是齐心合力之时。朕心中也是明白的。阿顾与朕有血脉之亲,六皇姑当年于朕又有照顾之恩,阿顾是朕的妹妹,您心痛外孙女,朕难道就不心痛妹妹?”
神武军官衙肃穆,谢弼跪在官衙地上,听着宣读的旨意,面色一片惨白。
高无禄宣读完了旨意,同情的望了谢弼一眼,扬声道,“谢将军,接旨吧!”
谢弼拜道,“臣谢过圣人恩典!”起身接过高无禄的旨意,神色还算正常。
军中,林猛子等人望着谢弼,眼圈都含了一丝泪花,“将军,您做的好好的,怎么圣人忽然间就下了这道旨意?”林猛子道。
“猛子,慎言!”谢弼道,“圣人的决定自然有圣人的道理,如何是你们能够妄言的!”他上前,拍了拍林猛子的肩膀,振声道,“我不过是暂时回家赋闲一段时间,待到过阵子后,一定会回军中的。裴将军任职后,你们要好好听他的话!”
林猛子等人都低头应了,“是。”
谢弼手中端着兜鍪,回到家中。自闭于房中静坐。韦氏听到消息,疯了一般的冲进来,将书卷砸在谢弼头上,“如今,你可满意了?”
谢弼蹲下身子,将书卷从地上捡起来,泛黄的纸张在风中翻过,字迹锋棱刚锐,饱含对谢家的期望和爱子谢弼的期许之情,乃是亡父谢丰宾在生时亲笔写的寄语。
“你阿爷盼着振兴谢家门楣,若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竟是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将从前打拼的一切都付诸流水,怕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