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整个人都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但他没有因为这样而发怒,也没有攻击,就只看着解雨臣,过了许久,浮出的神情,竟是一种看破的漠然,「你们只能带一个人出去。『张起灵』就是青铜门最重要的祭品,我必须留下来,要是带着我们两人,谁都走不了。」
除了张海客外,没人想到竟是这么个答案,解雨臣一愣,手登时松了。
「胖爷我偏不信这邪!」王凯旋猛然爆吼出声,话语中已是哭音,「跟我们走啊!小哥!你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别说天真不允许,我也不愿意啊!」
「……」分不出张起灵是不是叹了口气,他默然地看了王凯旋一会儿,才道,「你真要这样,就走吧。」
「这才是兄弟!」王凯旋大喜过望,撕下身上的布紧紧地为张起灵裹住背部的伤口,张起灵也没有挣扎,就让他弄。青铜门就在这个溶洞之后,距离不远,王凯旋搀扶着张起灵,张海客抱着吴邪,解雨臣跟在一旁,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青铜门开在一片青色的雾光中,高耸入天,彷佛通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王凯旋心中一喜,稍微加快了脚步,张起灵却猛然咳出一口血,而他们脚下一个震动,青铜门竟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高速闭阖。
「怎、怎么会这样……」王凯旋傻了眼,而解雨臣抿了抿唇,见张起灵推开王凯旋的扶持,蹒跚地一步一步后退,彷佛感应到张起灵没有离开的意图,青铜门的动静停住了,接着,竟又缓缓地打开了点。
除了张起灵与吴邪之外的三人绝望着看着那自有意志的门,青色光芒带着腐败与死气笼罩着所有人,青铜门外就是他们生活着的世界,但青铜门内却是张起灵的坟场,他将在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命中少数有过连系的几个人离开,然后一个人静静地、面对死亡。
「结束了。」张起灵说。
他的体力似乎终于到了极限,猛然跪了下去,只能以黑金古刀撑住自己,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仍是那么的平稳,就象是所有的伤痛与死别都与他毫无关系,他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三人,在吴邪的脸上停留了些会儿,然后又说,「你们走吧,再不走,门要关了。」
没有人能够接话,谁也没有动弹,只有张起灵的血自被包住的伤口中溢出,滴滴咑咑。最终是解雨臣打破了沉默,他低声道,「哑巴张,看在我们也有过交情,你有什么未了之事,我一定为你办到。」
而张起灵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突然说,「……把吴邪的这段记忆、通通都洗掉。」
解雨臣轻轻点了头,王凯旋大声地哭了起来,张海客抱起了吴邪,这是极静的一刻,张起灵静静地跪倒在青铜门底,他们三人踏着血离开了。王凯旋的哭声就跟歌声一样难听,远远地,他彷佛听到当年王凯旋破罗似的嗓子,走在山里,唱着花儿为什么那样红——花儿为什么那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张起灵已经忘了歌词的下段是花儿为什么这样地凋零,象征着友情与爱情的残破。
青铜门再度发出了闭拢的声音,缓缓阖上的门扉即将隔绝两个孤悬的世界,张起灵侧脸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走出了门,看着吴邪被带走了,安全了。紧紧绷着的心口突然松开,整个身体都失了力气,连黑金古刀也拿不住,侧身倒落,跌入由自己所流入的血泊中。
满目的红,张起灵又想起那时吴邪骂王凯旋:你别唱了成不成,难听死了,连小哥都觉得烦。其实他没觉得烦,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才是生命中,最无忧的时光。
那阵无忧与快乐荒腔走板地过了,然后就是离别。意识模糊间青芒闪烁,青铜门里的青铜树枝芽蔓生,在他的眼前绽出了一片苍茫的光,然后展演开来,化成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些幻影。这不过是青铜树的技俩,试图引诱猎物最终对于生命的留恋与不舍,但这些情感理所当然应与张起灵毫无关连,甚至有许多画面,连他自己都不复记忆。
因此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的,早有预料因而无法波动,一片死寂。
视线之中是过去的自己,牵着一个幼小的孩童,走进一间大大的院子,他将孩子交给了解连环,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孩子在他的身后叫着:哥哥、哥哥——
一阵讯号沙哑的空白。他与吴邪站在街头,错身走过。张起灵心中动了一下:如果那时他们就这样走过,如果后来吴邪没有跟着下地……
——他被吴邪背在背上,有部份的意识模糊,又有另一个部份无比清晰,他听见吴邪低声说:小哥,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他从后面掩住吴邪的口,对吴邪说「别动」,而吴邪绷紧着身体,靠在他的怀中;他走进青铜门时吴邪恐惧的神情;吴邪抓着他的领子对他叫道「别装,我知道你在装,你骗不了我!」;在那个满是密陀罗尸体的洞x,ue里,吴邪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小哥,我不会让你们死的,走吧,现在回去——那时的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使命,不记得自己与吴邪千思万缕的连系与本能的呼应,因此他只是模糊地想,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跟着来下地。
这是谁想要给吴邪的一生?
如果吴邪没有与他再次相见,一切就可以按照本来的计划,不会